“不干什么,”九赭站得很端正,好像问心无愧一样,“闹着玩罢了。”
“尊上当时跟他说了什么?”
“不知道。”
“他现在在哪呢?”
“不知道。”
眼见这小子非暴力不合作,凤官儿霍然转身,背后赤红凤翅骤然幻化而出,利爪风一般向他掠近,直贴上九赭咽喉一寸处,方才堪堪停住。
凤凰现了光华万丈的原形,居高临下逼视着男子,冷声道:“老实回答我。”
阎王近在眼前,九赭依旧是那个答案:“我不知道。”
凤官儿给他气得要命,险些要动真格的,给他挠上一爪子。可就在这时,却忽闻远处天边钟声一撞,黄钟大吕齐齐奏响,瑟瑟仙音不绝绕梁。
听音律,好像还是给他们伴舞的那首《登天阙》。
凤官儿从半空跳下来,变回人形,边往方便观景的船外奔,边奇怪道:“咱们还在这,他们这是唱哪出呢?”
语毕,却在看清外界光景后,顿在窗边。
九赭落后她一步,不懂凤官儿为何突然停住,目光随她的目光往外看去,却看到了,那个让他后来愿用余生去铭记的画面。
四方船阵将一池碧波围在中间,一方莲舟自波中渐渐浮现。乌发美人手捧白鸢萝,赤足立于舟上,轻纱罗裙,至素至洁,缈如凌波仙子,清若出水芙蓉,恰似丹青手笔下最令人魂牵梦萦的水墨画卷。
不光是画,还是一幅美人图。
此刻,瑶台至高处,容嫣刚款款落座,见下面芳洲虽然稍显局促,却并不畏惧成为全场瞩目的中心,轻轻一个滑步,便伴着音律舞动起来,将自己所教表演得分毫不差,心中自然十分满意。一扭头,见高台上白须白发的矍铄老者正看得目不转睛,便更觉得自己将那鲛女带到瑶池来这个决定,做得没错。
正这般想着,就听到父君低低念着什么,周遭虽有仙乐铿锵交织,可容嫣根本无需凝神去听,就知道他念的,无非是那不变的两字。
“司彤。”
神女司彤,是已故仙后未嫁时的称谓。
高台上帝君忽然就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仍在现实之中。
那个跳舞的女孩子,跟她好像。初见时,她也是这般,赤着脚站在瑶池边上习舞。那时候,她的舞技还远没有后来炉火纯青,甚至有几分笨拙,可那是令以琴心动的第一眼。初见,初恋,最是难以忘怀。
从此以后,即便后来贵为仙帝,以琴都再没遇到过谁,如他的仙后司彤般,让他刻骨铭心。
那船下跳舞的少女,究竟是司彤的转世,还是司彤一缕未散的倩魂,特意选在今日,回来寻他了?
“贺父君寿。”容嫣拈起酒杯,托腮笑盈盈道:“女儿给您备的这份大礼,您喜不喜欢?”
第255章凤求凰
尽管在小舟上伴花而舞的女子闭着眼睛,看不出瞳色是蓝是黑,一头金发也不知为何变成了黑色,凤官儿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她在东海边见到的,那个为救族人奋不顾身的鲛人。
那样惊世的美貌,但凡见过一面,真是想忘都难。
于是凤官儿问九赭:“她怎么会在这?”
话已出口,却没得到回应,凤官儿扭头,却见九赭眉宇深锁,双目紧紧注视着女子的一举一动,似乎颇有些担忧。
凤官儿在他眼前挥挥手,示意他该回神了,接着道:“问你话呢,这不是跟你们在一起的那个鲛女么,她怎么在这?”
“是帝姬带她来的。”九赭并不欲解释太多,只一语道出了自己的担忧,“蓬莱离海太远,我怕她受不住。”
“废话,天与海的距离,能不远吗?”凤官儿也跟着蹙起眉,“受不住什么?”
“鲛人即便化为人形,也绝对不能用双腿走太多路。否则,会自足尖开始,全身溃烂而死。她那样跳,就是以命在赌,赌有没有命跳完那一支舞。即便侥幸能撑到结束,脚掌也必会血肉模糊!更何况,如果过程中不慎跌下水去,触怒了帝姬或帝君,又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他这一席话,说得凤官儿仿佛感同身受。她再去看时,眼中看到的,不再是美人婀娜的舞姿,而是芳洲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形,是那些果决不足的身法和出步。她想,芳洲之所以会在出步时迟疑,大抵是因为每踏一步,都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吧。
“你们是什么关系?”凤官儿忽然道,语气促狭起来:“莫非,你喜欢她?不然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二姐常说,凤官儿姐姐一贯喜欢捉弄人,此话果然不假。”九赭却不见惊慌,反而沉下脸来,“鲛族同水族一样,都隶属我龙族,鲛族更是由本太子亲自管辖。我在关心我的族人,难道不应该吗?”
“哦,这样看来,你们俩倒挺像的。”眼见没有风月事可谈,凤官儿顿时变得兴致缺缺,先前看热闹的兴致逐渐被另一种兴致取代,“既然你不喜欢她,那她抢了咱们的风头,咱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去把风头抢回来?”
她总算明白临别前容嫣那个笑是什么意思了。今日有那么多歌舞的伴乐可选,容嫣偏要选《登天阙》,还要灌醉她,明摆着是早就打算抢她的风头,看她的笑话。
笑话,她凤官儿的笑话,是那么容易看的吗?若是那鲛女当众出了大丑,那今日闹笑话的,就是她容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