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真人拂一下领下白鬃,道:“贫道自从四十年前,接掌本派掌门之位以来,便未曾出过手。金施主来得正好,贫道正想考究一下自己的武功,这四十年来是否已经搁下。”
珠儿本以为掌门真人会命自己出手,而对那个深爱自己而又曾是救命恩人的德贝勒,她可不知道真打还是假打好?故此流露出奇异的神色。如今一听掌门真人竟然要亲自出手,不觉惊惶更甚,忙道:“启票掌门真人,弟子适好奉命在此,有事弟子服其劳,何须真人亲劳法驾。”
太清真人一直不曾看她,是以没有发觉她的神色。他微微一笑,道:“贫道虽然老朽,但自信还堪一击。不过贫道比金施主多活了不少岁数,不觉有以老欺小的嫌疑。这样好了,贫道如不能在二十招以内,活捉金施主,便任得金施主安然离开隐仙观。”
须知太清真人修道多年,为人极是谦冲恬淡。今晚却因两头神猿之死,大为伤心,况且此事也大损峨嵋威名,是以连他老人家也抑按不住心头大气,简直不容分说,便自挑战。
金瑞大大愣了一下,心想峨嵋、昆仑两派,如今虽谈不上什么交情。但一则均属名门正派,声气时通,二则昔年两派长辈,均有过往来,不能说毫无渊源。尤其是太清真人清誉极隆,既然四十年来末和人动手,今晚何故破戒出手。
“晚辈自知擅扰真人清修之处,罪不可迫,敬请真人处罚,实在不敢和真人动手。”
太清真人心念微转,忖道:“此子气度不凡,言词间甚是真诚,敬重前辈。果然如此,又何以杀我守山神猿?无量寿佛……我莫被他瞒骗过去,试想如今世风日下,大奸大恶之徒,均以伪善面目出现人间。此人年逾三旬,说不定涉世已深……”
念头电转,不过刹那之间。珠儿在一旁幽幽低叹一声,心想这位德贝勒行事令人莫测高深。当日他身为贝勒,竟肯庇护一个入侵官禁的叛逆,而现在却不辞千里,来到峨嵋山,竞把守山神猿杀死。
太清真人已道:“金施主不须客气,你既能来,自有出去的把握。请吧,楼下地方足够你我施展。”
说罢,把松纹宝剑交给一名弟子,便徐徐起身。
金瑞心中倒不害怕,只悔自己大意,不曾打听到峨嵋派有这么大的规矩,连那四十年未曾动过手的掌门真人,也因此而出手。
他为难地嘘口气,迅疾地瞥扫珠儿一眼,恰好见到她也望着自己,便苦笑一下。
珠儿道:“弟子先领这位贵客下楼。”
太清真人轻轻点头,珠儿便纵出门外,娇声沥沥地道:“金老师请往这边走。”
金瑞向太清真人拱拱手,便跟珠儿落楼,在楼梯上便低声问道:“珠姑娘,你一向都住在山中么?”
珠儿点点头道:“是的。”只应了这一句,便改变话题,道:“等会儿你动手时,千万不可硬拼,最好仗着昆仑身法,假作内力不敌,一路向左边移去。左边那道围墙以外,便可出观。”
金瑞道:“谢谢你,区区这次远访峨嵋,便是为了看看你。”
他又把话题提回来,珠儿见他在这等身败名裂的危险中,仍然忘不了向自己暗示倾慕之意,芳心大为感动,觉得这才是真情挚意,禁不住低唱一声。
金瑞又道:“三年前在红心铺见过姑娘之后,回到京师,自觉红尘中竞无足恋,便以金蝉脱壳大法,假死瞒过家人耳目,悄悄出京,这次来找姑娘,仅仅为了要问你一句话。”
这时两人已走到最底下的一道楼梯。珠儿震动一下,脚步微窒,但随即听到上面传来步声,知道那四名道童已簇拥着掌门真人下来。
她不敢停顿,继续向下走,一面轻声道:“等你二十招接下来,出观之后,才慢慢问我不迟……”她歇了一下,鼓足勇气,道:“希望你能逃则逃,别和掌门真人硬拼。”
须知她聪慧过人,明知道德贝勒对她有情,是以这一问必是有关两人之事,假如她所答的要令他大感失望,以这人的多情心性,可能便大大使他震撼,心神扰乱。动手时不能专心一致,极可能便立毙掌门真人手下,是以要他事后再说。
金瑞听了她的话,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从她口气中,已可觉察出今宵峨嵋掌门亲自出手一事,似有内情,因此局势份外凶危。
喜的是这位心上人关注之情,流露无遗。若然不是碰上这等遭遇,焉能知道她如此关心自己。
这时,只见四名童子挑灯鱼贯出来,场子中登时光亮许多。跟着那高冠蛾雪,相貌奇古的老道人缓步出来,一直走到金瑞面前。
金瑞忙忙凝神运气,准备应战。太清真人却向四方八面扫瞥一眼,微磋一声道:“金施主不须存着谦让之心,手底尽管施展出来好了。”
这番话出在别人口中,便是骄傲托大之言,但由太清真人说出,却甚合理。
金瑞道:“晚辈谨遵真人法逾。”当下微一躬身,口中朗声道:“请真人恕晚辈无礼……”话声中铁掌一挥,疾击过去。
太清真人见他出手奥妙,来势似慢实快,便不言语,身形如渊亭岳峙般屹立不动。
金瑞的手掌已递到对方胸口两尺以内,因掌力蓄蕴末发,故此对方仅仅白须微扬。这时见对方沉稳之极,居然尚不出手封拆,口中大喝二声,掌势加快,同时掌心吐处,一股潜劲猛然击出。
太清真人突然半转身躯,手出如风,径去扣他掌腕之间的脉门。
这一下出手平淡无奇,但令人惊心动魄的,却是出手之快,认位之准,无一不是已臻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