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子气度不凡,方才小女子之言,反倒让公子见笑了。”魏紫浅浅一笑,见张大人慌张的模样,她也无意再与眼前这位年轻公子争辩,“世上牡丹又何其有幸,能得公子这样的爱花人。”
“紫姑娘客气了。我原以为自己对牡丹的痴迷与心意已鲜少人能出其右,今日造访姑娘,才知原来是井蛙之见呢。”穆执里见她言语转为含蓄,反有失落之感。
此时,门咿呀地打开。药儿站在门前,手里捧著一株开得硕大的牡丹,隐隐吐露著香气。
“姑娘,药儿给您们送花来了。”半垂著脸,她沉静说道,稍稍迟疑了下,才走进房里。
“哎呀,美!美!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啊。”不待药儿将花盆放至桌上,穆执里便忍不住赞叹出声,向药儿迎了上去,“多么难得的花色!我赏过无数花卉,却还从未见过黑牡丹呢。”
“公子……”穆执里的靠近意外地让药儿慌了手脚,她往后踉舱一步,双手下意识地想扶住桌角,却让花盆一时不稳——
“小心!”最靠近药儿的穆执里反应倒快,他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扶稳花盆,另一只手情急之下揽住药儿的纤腰。
“药儿!”魏紫望了她一眼,眼中似有疑惑不能解。
“啊!”药儿急忙站稳,穆执里则迅速地放开手,满怀歉意地微微一揖,“在下鲁莽,见了牡丹一时情不自禁,还望药儿姑娘见谅。”
“哼,这牡丹,就这么诱人吗?”药儿红了脸,低声说道。
“啊……”姑娘话里似乎在埋怨了,这无心之过……穆执旦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张大人正想开口打破尴尬,这方药儿又开口了,“都是奴婢不好,请公子勿挂心。”她将牡丹花盆一把搁在桌上,呐呐说道:“容药儿先退下了。”
语罢,她福了福身,不等魏紫回答,便一溜烟往门外去了。
“这丫头……”魏紫的眉霎时轻拢。
“方才都怪我性子急,一时冲动了。”穆执里见状,以为药儿的举动犯了魏紫的忌,连忙转了话题,回到牡丹上头,“人说洛阳牡丹甲天下,今日一见,红妆阁的牡丹更是甲洛阳啊!”
“是啊,这株牡丹花容端丽,雍容华贵,超逸群卉,不愧为牡丹之王啊。”见青年高兴,张大人笑著附和。
“张大人、穆公子抬举了。”魏紫唇角微扬,“魏紫只是用心血去养花罢了。”
“紫姑娘忒谦了。”穆执里著迷地望著花朵,忍不住靠近。“这花,论颜色,偏紫而近黑,于是便不轻薄;论花型,重楼千叠,雍容凝重却依然妩媚;论香气嘛……”他轻闭双眼嗅了嗅,只觉一股香窜上脑海,却不同于他花园里的清香。
像什么呢?他仿佛是熟悉这味儿的,却又忆不起,“这香气……”
“妖魅惑人哪。”一旁的张大人似是体会出什么,忽然接口。
“是了,妖魅惑人!”穆执里击掌叹道:“这牡丹颜色、花型、香气各有千秋,合著看却又如此恰到好处,谁也不抢谁的风采。敢问紫姑娘,这么有特色的花种究竟如何称呼?”
“这……”从未被人问过,魏紫一时倒答不出了。她想起无数个夜晚里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们,想起他们对她轻易说出的蜜语甜言,想起他们迫下及待的笑,想起他们的心、他们的血……
“墨欢。”她对穆执里勾起一个迷人的笑,“这花,叫『墨欢”。
“莫、莫欢?”穆执里嘴里将这名念个几次,“莫欢。妖异之花,却有这么一个悲伤的名字。”
“穆公子与我的感觉不同,我却不认为墨欢之名有悲伤的意味,反倒是一种警醒,要世间人懂得快乐的短暂。”
“紫姑娘身在青楼,想不到竞有这一番练达的见解。”
“虚长了公子几岁,只是一些人生的领悟罢了。不值一晒。”
“紫姑娘人品谦逊,世间少见。有句话我想劝劝姑娘,单凭姑娘养得这一手好牡丹,便足令姑娘富甲一方。其实紫姑娘大可不必继续在这烟花之地操持……”
“钦,公子以为我身入青楼是生活所迫吗?娼女也是官府登记有案的行当,在我以为,并没有什么不体面,穆公子毋须为我担心。”
魏紫说话直接,道理骇俗,但穆执里也坦然变通,“抱歉,是我太俗了。”
她微笑,有点儿仿佛那株黑牡丹给人的感觉。妖魅惑人。
而穆执里便是那个魅于花容、惑于花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