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其一生,她怕是忘不了这个痛彻心扉的伤了,其实她早隐约嗅出家中异样的气氛,只是她万万想不到情况已如此糟糕,最后还逼得爹娘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来摆脱一切,他们倒好,走了了无牵挂;但是留下她孤单一人怎么办?和其他大家闺秀一样,从小她被教导著谨守女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活了十八个年头,她踏出家门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弹琴刺绣外,她根本是个生活白痴,少了丫头的伺候,她恐怕连吃饭都会成问题,往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呢?
正所谓“穷人没亲戚”,这几年家道中落,以前往来频繁的伯叔辈已鲜少走动,就连爹娘出殡的日子,偌大的灵堂还是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前来拈香。
孟府大宅依旧壮硕,其实它早就成为一个空壳子了,不少院落任其荒废,家丁与丫头走的走、辞的辞,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都知道孟家的风光不再,只有街坊邻居们还津津乐道著孟府前三代的事迹。
孟欢轻叹一声,她将手中剩余的纸钱一古脑儿地丢进火里,无奈的垂下手。
是那些名不副实的流言将爹爹害死的吧?
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教他如何能忍受孟府不再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家?他明明知道家里的状况已经不允许他继续摆阔,但是为了那可笑的面子,他仍执意维持以前的排场,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不但将原本就不丰厚的家产败光,还不晓得在外头欠了多少债务呢!
突地,念经声戛然而止,孟欢迷惘的抬起头,一个经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姐,时辰到了。”
孟欲抬眼看了下身旁的冬雪,她已无力再去纠正她的称呼了。
小姐?多么讽刺的称呼呀,一个身无长物的弱女子不让人当作累赘就不错了,她何德何能还承受得起这样尊贵的称呼!只不过这几日的折磨已让她心力交瘁,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和善良体贴的冬雪争辩这问题。
这几日为了爹娘的后事,她可说是尝尽了人间冷暖,她从没想过人性是那么的自私,雪上加霜的功夫一流;以往那些在孟府白吃白喝的食客,一听到爹娘自杀的消息后,个个都摆出了极端嫌恶的面孔,不是用言语揶揄她孤苦无依,就是远远的看到她上门就关起大门,甚至还有人想染指她的身子,这一切一切都是她不曾经历过的。为了爹娘的身后事她还得咬紧牙忍受这些屈辱,要不是孟伯一家人好心留下来帮忙打点,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孟欢敛下眼帘,她颤巍巍地起身,但是双腿却因跪坐太久而传来阵阵酸麻,身子一个不稳,便往一旁摔去。
“小姐,小心!”
冬雪机伶地扶住她,幸亏她平日做惯粗活儿,尽管身材不高,力气倒是挺大的,才不至于让小姐跌倒。
冬雪用脚勾来一张椅子,她体贴的要孟欢坐下。
“小姐,歇一会儿吧,你的脸色很糟。”
看著孟欲虽然惨白却掩不住美丽的姣好脸蛋,冬雪的眼里尽是担忧。
从小爹爹就告诉她孟府对他们的恩惠比天高、似海深,因此从她懂事以来,照顾小姐就成了她唯一该做的事情,现下情况虽然有些改变,但是看到和她一起成长的小姐这副虚弱的模样,她实在不忍心呀!
孟欢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她虚弱却坚定地说:“我没关系,别误了时辰才好。”
这是她能为爹娘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没有道理还没有完成就要休息。
见她执拗的坚持,冬雪心急的忘了自己的身分。
她著急地说道:“可是,你的身子不好,加上这几天不吃不睡的,我怕你的身子吃不消呀!”
她很清楚小姐的身体状况,经过这几日的折磨可不要惹出病来了。
闻言,孟欢仍十分坚持的说:“我没事的,这丁点儿时间我还撑得住,你别担心。”
她轻轻推开冬雪的扶持,吃力地稳住自己的身子,才一会儿工夫-额际已冒出涔涔冷汗。
“小姐——”
她几乎快要急出泪来了,无奈小姐的固执也是出了名的。
只见孟欢摇摇晃晃的走到娃前,依著师父的指示上香、跪拜,捧著爹娘的灵位走出大门,朝著孟家祖坟的方向前进。
一路上,她僵著脸缓步前进,听不见围观者的指指点点,也看不见向来贪恋的风景,只觉得——好冷。
寒风袭上她只著薄衫的身子,让她忍不住直打哆嗦,不知过了多久,才到了孟家祖坟。
孟欢放下沉重的牌位,她神情木然地看著爹娘的棺木没入泥堆中,干涸的双眼突然发热起来,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忽地一阵狂风袭来,金黄色的冥纸满天飞扬。
在众人的呼声中,她缓缓闭上眼睛。
好冷、好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