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位置在靠门的边上,这不是一个好位置,因为考生进进出出,声音嘈杂。显然,主持考试的张大人,并没有因为对我青眼有加就动用私权给我一个好位置。不过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这个位置正处在风口,正是一个通风的地方。
季节已经接近六月,而延州这个地方,又是极干燥炎热的。考生挥汗如雨,艰苦那也罢了,还要谨慎的是,不能污损了卷面。前面已经介绍过,这讨厌的古代科举,对卷面的整洁程度要求,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处在风口,就少擦了很多汗了。
擦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将卷子展开,扫了一眼,就放下心来。
卷子上的题目都不难。后面的文章题目却是史论。这一阵编写《资治通鉴》,对历史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悉了,再加上当年打下的底子,当下就开始打草稿。
文章草稿打好,卷子上的题目都答好,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抄文章。一边小心翼翼的抄着,东方归元新买的湖州羊毫,又不免想着方才蓝十三与我的言语,不觉有些惘然。
看了一下沙漏,时间还早,还可以慢慢抄。
正在这时,却听见了门外传来了吵闹声!
是的,贡院已经锁门。按照规矩,贡院一旦锁门,就一定要到了可以交卷的时间才能开门。而大门进出,也是秉承着“许出不许进”的规矩,也就是允许考生交卷出门,不允许其他人进来!而考官,一旦出门之后,也不许再进门!
寂静的考场之上,门外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张潜渊的声音冰冷严肃,没有任何动摇:“贡院考试规矩,现在正是考试时间,考场之上,许出不许进!再说,这里的人,每人都有身份证明户籍证明,人人都是我大兴皇朝未来的栋梁之才!哪里来的犯罪之人?”
又听见了一个不卑不亢的声音:“张大人,我们此来,正是为了维护我大兴科考的规矩!延州考场,被人告发,有贱民冒充良家子应试。如若就此让他应试,甚至取得功名,我大兴的规矩,不是破坏殆尽?”
却听见了周元凯的声音:“刘大人,此次院试,报名工作,都是由本官来管理。不知刘大人所说的冒充良家子的贱民,却是何人?如若有错漏,那是本官的失误,本官也追随大人进京上礼部,分说明白如何?”
考场之上,靠近门口的地方,一半学生停下了笔。虽然囿于规矩,不敢交谈,但是人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充满兴味的眼神。
贱民冒充良家子应试!被人直接告上京都,由礼部直接派人下来捉拿审理——多大的新闻啊!
我的心却慢慢的沉下去。
贱民冒充良家子——不是说我,又是谁人?
这件事被人告发了!
要知道,科考规矩,向来最严。贱民冒充良家子做其他事情也就罢了,冒充良家子应试,那绝对是杀头的罪!如果再深究下去,连带着帮我造假的周元凯,也要丢官,杖责八十然后流放三千里,其子孙三代之内,不能应考!当然,作为始作俑者,吴王殿下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还有,作为知情者,风行烈和风行烈身后的风家,都要受到言官的弹劾!
周元凯他们在与那些人纠缠,但是我不能再让周元凯再纠缠下去了。因为再纠缠下去,只能让周元凯整个暴露出来!
我必须马上交卷出场,我必须将所有的责任都扛下来——这样,才不至于连累周元凯!
9狂状元二:且将短褐换儒裳 第二十五章 真情告白(下)
外面陆续传来嘈杂的声音,但是我却管不得了。再次拿起笔,笔居然有些颤抖,笔尖一歪,字当下九扭了。
一笔之误!
不过现在也没有试卷可供调换了。再说,身家性命还不知在哪里呢,这个考试,尽力而为罢!
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穿越女的优势就在这里:死了,顶多重来一次!
下手很快,字迹尽量工整。一支香时间之后,我站起来,将卷子呈递给边上的监考官,躬身示意,提起考篮,出场。
我注意到周边一丛诧异的目光。不小心,这场考试,我居然争了个第一名交卷!
要知道这类考试,读书人都很看重这个“第一名”的。尽管“第一名”写出来的文章不见得是最好的,但是两人卷子水平差不多的时候,考官评定位次的时候,就看谁先交卷了。
周元凯、张潜渊诸人,正在门口,隔着一个小洞,与门外的人争议。眼见我出来,周元凯脸上蓦然变色,严厉而低声的问道:“你这么早交卷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边有事?”
我直视着周元凯的眼睛。第一次发现,这个周元凯的相貌五官其实也相当英挺,只不过是我向来不注意罢了。他的眉梢眼角,俱是不能掩饰的着急。
但是,很显然,这种着急,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
是的,周元凯为我伪造身份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后果。虽然说,这样的事情向来数不胜数,但是,当朝廷要较真起来的时候,这就是大错!
周元凯,二十五岁的少年进士,到今天也不过三十岁的青春年华。三十岁的知州大人,本来是……前途无量!是的,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