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太阳像个大火球,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河里的水热的烫手,地里的土冒着青烟。火燎的空气使人窒息,连田地里的杂草也抵不住太阳的暴晒,宽大的叶子都卷成了细条。
农民的夏天属实不好过,秀兰将午饭做好去地里给辛苦务农的崔氏送饭。今年是个久旱不雨的夏天,村边小溪里的水都低了好几寸,就连那些露在水面上的石头都感觉变大了。平日里凶悍绕街的狗此刻也趴在路上伸出了长长的舌头“呼哧呼哧”的喘着憨气儿,就连叽叽喳喳的鸟儿也安静的停在树上,不愿意飞翔,眼前的景象是那么的无精打采一切事物都是懒洋洋的,炎热的天气使得万物不敢与之抗衡。而今也只有地里的庄稼人还在弯腰苦干,他们浑身上下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一样。可爱的劳动人民呀,这就是黄土地赋予他们的勤劳。
秀兰提着饭篮子一路小跑的赶往地里,因为鞋底太薄,她的脚挨着地面就会感觉到火辣辣的烫。秀兰跑到地头朝母亲高声呼喊着:“妈别干了,先快过来吃饭,休息好了一会儿再去干活儿。”崔氏放下手上的锄头直起腰来,一阵阵热风迎面吹在她的脸上,暴晒的太阳光刺入眼睛,使得崔氏整个人都疲惫不堪。秀兰帮母亲擦了擦头上的汗,用毛巾拍打着崔氏身上的土和庄稼地里的虫牛说道:“妈累了吧,我给你水壶里装的用甜草苗泡的水,可甜哩,你先喝上几口解解乏。今儿个中午我多拿了一些饭,咱们娘俩一会儿一起去地头吃,我爹他们都吃过了。我觉得在地里吃饭可香哩,吃完饭我陪你在地里干会儿活,等晚上做饭时我再回。”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男人响亮而浑厚的声音:“兰儿,兰儿…是我。”秀兰回头一看原来是三姐夫。崔氏赶忙站起来问:“三女婿你咋来了,大中午的吃了没?”三女婿摇摇头开心得讲道:“妈我还没有吃哩,一会儿回家再吃。秀清昨天晚上生了个男孩儿,现在让我过来接秀兰去给秀清伺候月子。”崔氏欢喜的说道:“哎呀生儿子好呀,生了儿子以后就能给你们家顶门立户了。这可真是个好事儿。兰儿你快吃,吃完赶紧跟着姐夫走。”
回去的路上三姐夫赶着平车,秀兰躺在平车上闭着眼睛,她的耳边传来了风刮树叶的沙沙声,一会儿变成了知了声,一会儿又变成青蛙的呱呱声,秀兰听着大自然赋予的美妙的声音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到了三姐家她才被姐夫叫醒。
秀兰进门看见坐在炕上虚弱的秀清问道:“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你看你脸色苍白的,我去给你冲杯红糖水。”秀清说道:“没啥不舒服的,就是刚生完坐炕有些不适应,但是相比之前挺着个大肚子,还是生完轻松。兰儿你放心吧,姐慢慢恢复,过段时日就好了,姐现在不想喝水,我就是感觉特别的热,全身像水洗了一样在冒汗。你姐夫不让我下地走路,说是怕以后落下脚疼的毛病,可我坐在热炕上都快被蒸熟了。我真想下地走上两圈,大热天我还得围着头巾,唉坐热月子可真遭罪。我先缓缓再给孩子喂奶,离上次吃奶也有些距离了,小家伙也该饿了。”秀兰宽慰着秀清说道:“姐夫懂得比咱多,说的都是为你好的话,你就听姐夫的吧。女人落下月子病会跟随一辈子的。”秀兰坐上炕俯身看着刚生下来的孩子感觉很是可爱,宝宝胖嘟嘟的小脸蛋,半眯着的眼睛,好看极了。秀清对秀兰说着:“时间过的好快,一转眼我都当妈了,不过现在有自己的娃儿陪在身边,心里好踏实,你姐夫给孩子起名叫小青,说男孩叫女孩的名字成长的快。”秀兰摸着秀清的手说:“女人一旦做了母亲就有了自己想保护的人了,小青好乖睡的这么香,姐姐也再睡会儿。”秀兰轻轻的关上门开始清洗秀清昨天生产完弄脏了的衣物。然后又将平日里秀清改衣服剩下的小碎布用针线缝成一块块大布片,准备给小外甥弄几块换洗的尿布。秀兰之前伺候过二姐的月子,所以对于伺候月子要做的事儿得心应手并且三姐的小姑子围在她身边帮着忙聊着天秀兰感觉很是清闲自在。
秀清坐月子的这段时间家里没有串门和玩牌的人显得无比清净。因为在村子里坐月子是有讲究的,坐月子期间外人不可以进出,容易冲运气。但其实主要还是怕影响到孕妇和孩子休息。
秀清的月子坐的很好,气色红润身体恢复的也很快,三姐公婆对秀清也特别的体贴大气,隔三差五就给炖个鸡,一点儿都不委屈秀清。
秀清的月子刚结束家里就陆续来了串门的人,大家伙很是热情,有的给秀清送红枣,有的给送黑糖,也有给送核桃的,邻居们说:“秀清你在家里坐月子,我们天天掰着手指数天数,看你多会儿出月子,我们无论去谁家串门聊天感觉都不如在你家热闹。”乡里乡亲这样和谐的景象和秀清公婆平日里的热心肠好客是分不开的。出月子没多久秀清家又恢复了往日的欢闹。
一天上午秀兰在炕上正给孩子换尿布,突然听见门外一个沙哑的声音问着:“嫂子我哥呢?他在家么?”秀兰随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材高挑有着白晢皮肤的男生,宽厚的肩膀挡住了从他身后延伸过来的太阳线,男孩有着一双深邃的大眼睛,像皓月洁白而明亮,微微翻起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看起来十分英气。秀清答道:“是文兵吧,你哥一会儿就回来,你先上炕坐会儿吧。”秀清看了看妹妹突然笑着打趣的问男孩:“文兵,你现在还念书么?”男孩不好意思说着:“前两天刚不念,在学校同老师打了一架。觉得念书没啥意思,回家准备学木匠呀。”秀清听说文兵不念书了继续询问道:“那家里给你说亲没?”文兵害羞的搓着手说:“还没有,我刚不念,我爹说我还小,成亲的事儿不着急!”秀清说:“男生不念书就要早成家,成家和立业同样重要,要不姐现在给你说个亲吧,你看看我妹妹怎么样,长的俊吧。”文兵猛然的站起身不知所措害羞的说道:“嗯挺俊,姐我上街去找我哥吧!”秀清说:“文兵我妹妹这样的女孩你不抓紧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当回事,回去好好想想。”秀兰拉住秀清的胳膊尴尬的说道:“姐,你没羞没臊的这是干啥呢,我还在场呢,多让人不自在。以后别这样了,要不我生气了。”秀清高兴的笑着说:“兰儿姐给你介绍的这个男孩好呀,他家里兄妹就三个,他排行老大,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都在念书。家里父母年轻,家底特别的殷实,在村里的光景过的那是数一数二的好。文兵的父亲现在搞运输,运输的大车都是人家自己买的,一年下来能挣不少钱哩,你嫁给他家以后不愁吃穿。之前文兵还上学,姐觉得没戏,这下好了文兵不念书了,咱得抓住机会,别回头人家父母给找下对路的。”秀兰撇着嘴不满意的说道:“我还小不懂怎么过日子,婚姻的事儿先等等吧,不能光看家境也得看当人,谁能知道他人品好不?”秀清说:“我的傻妹妹,结了婚锅碗瓢盆一磕碰,慢慢就会过日子了,文兵人好着哩,憨厚老实。你年龄还小,不懂得把握,这种大事你就听姐姐的。”
文兵激动的走出大门靠在秀清家的院墙外,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一双出汗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着,腿软的根本没办法再往前挪步。十九岁的文兵平常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其实他生性腼腆,对于好看的女生他从来不敢主动搭讪。刚才坐在炕上文兵偷偷的用余光扫了女孩一眼,就感觉到心跳加速满脸通红。女孩的肤色胜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鸡蛋膜一样吹弹可破,娇小的脸型,淡淡的柳眉下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瞳仁占据着眼睛的一大部分,黑亮透明的眼珠好似无底的深潭,长长的卷翘睫毛,直挺的鼻梁下,有着如樱花般怒放的双唇勾出半月型的弧度,温柔如流水,美的让人惊心。文兵第一次见如此精美的女生,美的如画一般不真实。看到如此标志的女生让文兵的脑海中刹那间想起之前语文课本里学过的一篇(陌上桑)的汉乐府,里面描写美女罗敷说此女子“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而刚才的女生就如同像书中所描述的天仙一样。
文兵回到家心似小鹿乱撞久久不能平复,他下定决心要将自己心爱的女人娶回家。傍晚睡觉时文兵把自己心里所想告诉了弟弟,想让弟弟帮忙转达给父母,因为这种事儿他自己提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况且文兵从小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虽然同父母住在一个村子,但他和父母的心里终究是有些间隔的。
文兵父母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乐开了花。他们商量着说:“大儿子如今不念书了,也确实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从小到大被爷爷奶奶宠的既不听话又不懂事儿,而且还讲不通道理脾气暴躁,或许让他早点结婚,收收野性子说不定能改掉他身上这些坏习性,把他交代了,咱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文兵父母为了能早点儿摆脱不省心的文兵,很快就决定将这个事提上日程,文兵母亲说着:“这件事儿宜早不宜迟,我得赶紧去张罗,可不能让快煮熟的鸭子飞了。”
第二天早上文兵母亲吃过早饭就来秀清家里探口风。秀清知道文兵母亲是为此事儿而来,心里按耐不住的喜悦,秀清看着文兵母亲笑着说:“婶子我还估摸着一两天去你家和你说说这个事儿,结果婶子更快我一步,咱俩这次肯定是想到一块儿了,一家女儿百家亲,文兵又是个好孩子。两个孩子性格都内向,不好意思交往,得咱们做家长的背后给他们助攻。”秀清把秀兰叫到屋里说:“婶子你看这就是我妹妹。”文兵母亲笑着将秀兰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番,在她眼里面前的这个女娃不仅长的漂亮,性格还文静。文兵母亲心里暗喜的想着:“这女娃长的慈眉善目的是个好孩子,娶这样的儿媳妇进门将来她肯定会乖乖听我的话。”文兵母亲年轻时被厉害的婆婆压制的受了不少的委屈,现在她也终于熬成婆了。想到这里文兵母亲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临走的时候她拉着秀兰的手说:“秀兰呀,婶太喜欢你了,我现在就回家去做饭,你中午去婶家认认门顺便吃个饭。”秀兰婉言回拒,但抵不过文兵母亲和秀清的热情劝说,她只好默许。
文兵母亲起身去小卖部买了一只鸡,凉拌了些小菜,然后回家炸油条,熬鸡肉。文兵母亲的厨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但她为人却两面三刀蛮不讲理,不好打交道。村里人都称她为秀三娘,称文兵父亲为宝三郎。
秀三娘做事儿干净利落没一会儿的功夫香喷喷的饭菜就已出锅了。中午时分秀兰让三姐的小姑子陪着她去文兵家。刚走到门口秀兰就闻到了让人垂涎欲滴的味道。秀兰推开门一个整洁的三间房跃入了她的眼帘,文兵家房屋的窗户用的都是大块儿的玻璃,玻璃上一尘不染,同秀兰家纸糊的窗户不同。秀三娘看到秀兰进来,忙用围裙擦着手,然后拉着秀兰就往里屋走,文兵坐在炕上傻笑着说:“你来了,快上炕吃饭。”秀三娘给秀兰盛了满满一大碗的鸡肉,秀兰害羞的道谢。鸡肉熬制的太香了,秀兰细细的品尝着,肉质细嫩略有嚼劲,甜汁入味,越吃越有味儿,就连鸡骨头秀兰都想要吮吸一下。秀三娘紧接着又给秀兰盛了一勺子肉。秀兰赶忙推脱着说:“婶子不用了,我吃撑了。你太会做饭了。”秀三娘拍着秀兰的手说:“孩子你别客气,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你多会儿想吃就告诉婶子,婶给你做着吃,看你吃的香婶子心里高兴。”文兵偷瞄的看见秀兰白玉般的脸上爬上了一丝红晕,仿佛天上的一抹红云,串上她的眉,略过了她的脸。面若桃花一般,美不胜收。秀兰看到坐在炕对面的文兵一直盯着她看,瞬间觉得屋里很憋闷。午饭结束后秀兰谢过了秀三娘就回了秀清家。
秀兰现在对儿女情长的事儿还处于懵懂阶段,对于婚姻她没有任何的思想。
热情的秀三娘天天去秀清家里串门,走的时候还特意拉着秀兰到自己家里吃饭,一来二去秀兰和秀三娘也就慢慢从开始的拘束变得自然。但她对文兵却很排斥。
文兵似乎能感觉到秀兰对他不感兴趣,所以他很胆小,有好几次想主动接近秀兰和她打招呼,但每次都在自己的忸怩中草草结束。
秀清家房前面就是大队,大队里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每天下午会播放《霍元甲》的电视剧,全村人都会搬着小板凳去看,电视剧播放时秀兰都会和她的好姐妹们提前去大队占座位,文兵常常在不远处注视着秀兰,秀兰被电视剧里的故事情节所吸引,而他却为秀兰着迷。
文兵在秀兰面前很自卑,他内心觉得自己配不上秀兰,想着去城里换身行头,兴许帅气些自己会更有自信。这一天文兵早早的去了城里,城里的小伙子们现在都流行烫头发,他虽然天生自来卷但头发却没有理发店烫出来的好看,于是文兵就去理发店烫了当下最时髦的发型,然后又去商店给秀兰买了一些糖果。回到家里文兵穿上了军用衬衫和自己那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及早的来到秀清家的门口,他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快到电视剧播放点儿了,文兵在秀清家的大门外踱步,他思量着自己要不要进去陪秀兰一起去看电视。突然门口传来了女孩们的说笑声,秀兰和几个女孩相跟着出来了。文兵听到声音慌张的站在秀兰面前,快速的把自己的衬衣披到秀兰身上然后说着:“口袋里有糖我今天特意给你买的,你吃吧。”秀兰立马把文兵的衬衫脱下丢在他手上,瞪着眼皱着眉转身离开了,文兵赶忙拦住秀兰,把糖果塞到秀兰手里,看秀兰没有说话,他扭头跑进大队的人群里。电视剧开了,秀兰随着电视剧忘掉了刚才发生的事儿,文兵紧张的心还在乱跳着。
看完电影文兵心里没底,想起好多次秀兰对他都是爱搭不理的,他的每一次示好秀兰都不给他好脸看,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失去秀兰了。回到家文兵和秀三娘说:“妈人家秀兰不待见我,我也不敢和她多说话,但是我就想娶她。秀兰懂事儿肯定听家里大人的话,我觉得你差不多也该去人家里提订婚的事儿了。要不时间长了,秀兰别让其他男人给抢走了。”秀三娘知道他儿的心思应答着:“知道了傻老大,明天我就和秀清去说,让她爹妈来咱家坐坐。”
秀三娘和秀清都觉得时机成熟了,秀清打发自己丈夫去给她父母捎个话了,让抽空过来。
秀兰不知不觉中在秀清家度过了四个多月,天气也从最初的炎热转为秋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