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上虽然磨了几个大水泡,但好歹还没破,青瑜勉强支撑着放了热水准备洗澡的时候,忽然床头柜上的手机‘呜呜呜’地震动了起来,因为上午陪着映雪试婚纱,所以就关了手机铃声。
青瑜以为又是那个烦人的陈起桢打来的,不过说来这家伙似乎这几天清静了不少,青瑜想了想还是趿着拖鞋一只脚叠在另一只脚背上一蹦一蹦,一脸疲惫地滑开接听键,是村长打过来的,青瑜顿时精神抖擞了不少,难道又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扑通扑通狂跳起来,村长忽然兴奋地说道,“青瑜啊,你这孩子,电话打了一天你也不接,我告诉你个事啊,你家十几年前没收的那个缝纫机,村里已经协商同意还回去了,你弟弟妹妹都不在家,你爸眼睛现在又看不清楚,你哪天有功夫回家一趟到村里来在协议书上签个字如何?”
缝纫机?
青瑜忽然想起来当年因为计划生育抓得紧,母亲偷偷摸摸地生下了弟弟青澄,却还是被村委会里的干部知道了,当时青瑜家里简直是一贫如洗,村里要罚款三千多块钱,可是家里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于是村里来了人强硬地把家里唯一一台稍微值点钱的缝纫机给搬走了。
那是母亲嫁过来时娘家陪的唯一一件嫁妆,弟弟妹妹还有自己的衣服都是母亲用缝纫机一针一线地做出来的。母亲哭红了眼睛乞求着,可是村里人却蛮横地将母亲推倒在地,那时父亲在外地打工,青瑜第一次像一只咆哮的小野兽朝着那五大三粗的汉子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青瑜只记得一记浑重的巴掌抡过来,她的耳朵嗡嗡地晕了过去。
青瑜以为再也要不回来了,没想到村里竟然突然好心起来肯还回来,不知为何,心里的高兴反而有了一种酸酸的滋味,她连忙在电话里对着村长说道,“谢谢您,村长,谢谢您,明天我就会赶回去签字的,真的非常感谢您……”青瑜说着说着忽然喉咙哽咽了起来,多少的时光瞬间浮现在眼前,母亲踩着脚踏板一笔一笔地描着鞋样子,石青色缎绸的里子,烟紫色软绵绵的灯芯绒。那时候即使家里的经济条件很困难,但母亲从来都不愿苦了孩子,每年过年的时候母亲都会给他们姐弟三个做新鞋子穿,年年岁岁,渐渐长大,缝纫机依旧是上学时的那块黑板,无论怎么擦,都抹不去曾经最璀璨的光辉。
不知道村里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但是青瑜实在死累得懒得动脑子了,洗了个澡,就趴在床上呼呼地睡着了,那一晚她睡得黑甜无比,以前深更半夜经常被惊醒,但很奇怪,这一夜,她连一个梦都未曾做过。
第二天一大早青瑜就赶回了村子里,协议书上青瑜在洋洋洒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前,还是很好奇地问了问村长原因,村长只说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找村委李书记谈了一下午,他说愿意出资援助我们村新建一所设备齐全的希望小学,但是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村里同意归还十几年前从宋家没收的那台缝纫机。
后来村里竟然风言风语起来,宋家大女儿被某个有钱的大老板包养了。青瑜不得不佩服村上的这些七大姑八大婆的八卦能力,不过青瑜也没放在心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大老板是哪个,谣言自然也就熄火了。
青瑜照旧是雷打不动地天天上班,客服部同事小王终于成功地傍上了一位土豪大款,只是那位大叔实在是秃头秃的很有个性,开了辆拉风的奥迪R8敞篷跑车,每次一出场都是油汪汪的一个头颅晒在太阳子底下,像一面大油锅。说话的调调还阴阳怪气的,除了有钱就只剩下钱了。听说他的大女儿比小王还要大两岁,结过三次婚,虽然说大款金光闪闪的钱多的都快数得手软,小王却只是一个劲委屈抱怨道,”抠得要死,哄半天才给我买了一枚小钻戒,当老娘是坐台小姐呢!”
其实她只是不知道,白居易的《琵琶行》里曾说过,商人重利轻离别,别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纵使红颜,怎会轻易拱手相让?只是太多年轻的女孩子,以为凭着点姿色就可以坐拥香车宝马,无商不奸,上了贼船,哪还有便宜货让你赚?
因为最近快递行业最忙的巅峰状态早已过去,这几天都是很闲的,霍总去上海出差,客服部张主任最近嫁女儿,所以青瑜她们除了偶尔接接电话基本上就是喝喝茶跟同事聊聊八卦吹吹牛,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霍总唯一的宝贝女儿身上去了。
霍歆妍,名校海归,算起来,和陈起桢也算是大学校友,虽然霍总长得是磕碜了点,不过听说这女儿长得随她妈,也算是个端庄秀丽的美人胚子。青瑜只是那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偶尔瞥上了那么一眼,听说霍总极力献宠想要把女儿嫁到豪门陈家去,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青瑜不禁在心里暗暗庆幸,陈起桢那个刺儿头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姑娘能消受得起的,真的嫁过去那才是狼入虎口呢!
不过白天不能说人话,晚上不能说鬼话,她们刚把话题扯到霍歆妍的身上,就看到一个女人纤细的身影袅袅娜娜地过来了,原来是去财务室查账,刚好路过客服部的时候,稍微停留了下,眼神不经意间落在了青瑜身上,不屑一顾抑或是挑衅的,青瑜只觉得这样的眼神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但也只是转瞬即逝的那一瞬间,青瑜心里直犯毛,该不会是直接向她老爸打小报告直接给青瑜来个卷铺盖走人吧!
青瑜整个一天心里都是惴惴不安的,临下班的时候才把手头上的活磨磨蹭蹭地干完,同事们都走完了,又是整座城市下班最繁忙的高峰期,青瑜一想到每次挤公交都跟只沙丁罐头鱼似的,整个人都快挤得散架了。
在滚滚的车流人流里,青瑜今天不想这么早回家,所以就掏出手机想约映雪一起吃湖东路上新开张的那家老奶奶麻辣烫。
可是这丫头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电话总是没人接,太阳明晃晃地晒得人头晕,青瑜用手遮住日头,一步一挪地夹杂在汹涌地人群里赶着去坐公交,可是刚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向她狂按喇叭,青瑜以为是自己挡道了,可这明明就是人行道,刚想叉着腰跟这个乱闯道的司机理论一番的时候,才看到陈起桢的那张千年不变的灿烂笑脸从车窗里探出来,“喂,青瑜,去哪?”
废话,当然是回家,哪像你个大少爷可以天天潇洒自在地东游西逛。
青瑜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这次没等陈起桢开口邀请,青瑜就把包包轻车熟路地往他车里一扔,顺势就坐在了副驾驶座上,以前青瑜都是不做声,他直接把车给开到她家楼下或是带着她去棋牌室打几圈麻将,棋牌室里乌烟瘴气的,牌洗得哗啦哗啦的,陈起桢总是能抓得一手好牌赢得是盆满钵满……可是今晚青瑜心里烦闷地很,她忽然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准备去哪?”
陈起桢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眯着眼睛笑起来,“哟,今儿个稀奇,是怕被我拐卖了?论姿色,论相貌,啧啧啧……”
喋喋不休地又开始唐僧念经了,青瑜顿时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喷出来,她宋青瑜绝对对天发誓,以后一定不会先开口自讨没趣。
陈起桢这家伙就是话匣子一开就永远没有歇得住嘴的时候,青瑜本来不想搭理,就当是一只死皮赖脸撵不走的苍蝇,可今晚的青瑜却忽然很想跟他抬杠抬下去,“得,请问亲爱的陈CEO,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陈起桢神秘兮兮地冲青瑜挑了挑眉毛,一脸不正经地说道,“烧烤派对,怎么样,喜不喜欢?”
青瑜像活生生吞了一只青蛙,这到底演的又是哪出啊?每次跟这家伙在一起就像是在过山车,除了惊讶还有惊悚,就是没有惊喜。
陈起桢得意洋洋的眼角一勾,又开始一个劲地净往自己脸上贴金,“怎么?难道是想去我家,不过这嫁入豪门嘛,得先见过家长不是?我爸虽说是个老古董,但对选儿媳妇还是挺有讲究的,你得先贿赂贿赂我,说不定我高兴了就告诉你我爸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怎么样?”
青瑜“切”了一声,把头扭过去,脸贴在车窗玻璃上,看着高架桥下水晶巨塔一般的高楼大厦一排排地往后倾去,倾去……脚底下灯火幢幢的霓虹,夜总会莺歌燕舞的靡靡之音,功名利禄,门第欲望,万丈红尘,微渺一粟,整座城市极致巅峰的繁华,如同桥底下白练般地江流,统统尽收眼底。车厢里的真皮座椅发出的膻腥气,他身上淡淡的花露水的香味,车子里玫瑰香清香剂的味道……脚底下的很绵软的波斯真丝地毯,因为脱了高跟鞋赤脚踩在上面,丝绒擦过足心,微微酥痒,像踩在云端……青瑜忽然身子往后一躺,望着车顶上的穹庐繁星,泠泠地说道,“谁稀罕?”
车子在高架桥上开得很缓,青瑜第一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