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都明白,这次辽人有备而来,趁大宋内忧外患并起,先屯兵边境,再派使前来,提出的要求既苛刻又蛮横,纯粹是属于狮子大开口。
在这种情形下,跟辽人谈判变成了一件无人愿意碰触的禁区;本来两国之间的谈判使者是个热门的官职,谈好了,官职就像拔了节的竹笋,蹭蹭的往上提。
以澶渊之盟的谈判使者殿直曹利用为例,真宗赵恒求和心切,在赔款的底线上放的很宽,百万银或者数百万银又可接受。而曹利用在寇准的警告下为了保命死命的压辽国的要求,最后赔款压到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大大出乎赵恒的意料。
本来是个丧权辱国的赔款之盟,赔多少都是没面子的事,却被当成是重大的胜利,曹利用也因此受到重赏,从小小的殿直最后一路青云直上,最终做到了枢密使和宰相之位,可见当初的谈判给曹利用的人生带来多大的转机,在真宗赵恒的心中,认定了曹利用是个有能力之人。
当然,一般性的谈判,无所谓好坏之分,只是双方互利的多少而已,所以若是这种谈判的话,会有几十人打破头的抢着毛遂自荐。而两国之间涉及领土和尊严的谈判便是一把双刃剑,谈好了自然是青云直上,成为第二个曹利用,谈不好会被骂为丧权辱国,降职革职甚至拿办砍头的都有。
眼下的情形便是如此,没人自问有把握完成这次谈判,既然无十足的把握,大多数人选择的便是明哲保身之举,捂着嘴巴不做声,如果皇上真的点将点到自己头上,那就算是天意,自认倒霉便是,主动请缨,那是不肯的。
赵祯等了半天没人说话,心头恼火,语气也严厉起来:“大事临门,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出来说话,朕实在是寒心,要不朕亲自去跟他们谈?”
众人吓得噤若寒蝉,吕夷简起身奏道:“皇上,老臣倒是愿意前往谈判,不过……”
赵祯先是一喜,听到不过二字,脸又沉了下来。
“老臣若是去和辽使谈判的话,那就太抬举辽人了,辽使萧特末不过是四品官员,副使刘六符不过是个翰林学士,七品小官而已;若老夫一宰相之职去跟他们对等谈判,岂不是高看他们了;在礼节气势上便先输了一局。”
赵祯点头道:“说的有理,岂能太给他们面子,依你之见该选派何人?”
赵祯一点头,朝堂上四品以上的官儿均长舒一口气,看来要是讲究职位对等级别对等的话,那肯定是轮不到自己这些人了。
果然,吕夷简道:“老臣以为,该选派官职级别相若之人与之交涉,人选上当选择稳重踏实,掌故熟悉,且进退有度之人。”
赵祯道:“你心中可有人选?”
吕夷简道:“老臣心目中倒有个最佳人选。”
赵祯道:“说来听听。”
吕夷简咳嗽一声道:“臣要推举之人便是右正言知制诰富弼大人。”
富弼心里咯噔一下,群臣齐刷刷的扭头看着自己,一下闹了个大红脸,急忙去看晏殊的脸色,却见晏殊面色铁青,满脸怒色。
杜衍、章得象等人心头暗喜,吕相这一招真是高明,这富弼这几年升的飞快,才三十多岁已经混到皇上身边当了知制诰之职,晏殊在背后助力不小,假以时日富弼若是当了要职,便会让晏殊在朝中多了一个坚强的支持者,以后自己等人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吕相此举釜底抽薪,说是举荐人才,其实乃是将富弼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样的谈判,能谈得好才怪。
“启奏皇上,老臣觉得不合适,富弼虽有才干,但无谈判经验,且口才不佳木讷难言,老臣以为他不适合但此大任。”晏殊赶紧上前奏道。
“非也,晏三司此言大谬,富弼稳重厚实,且才学渊博,担任知制诰之职,深得皇上所喜;且谈判之事非逞口舌之力,而要一言一顿,字字无缝,言多反而必失;富大人职位才干都足以担当此任。”
吕夷简岂容晏殊推辞,微笑反驳道。
晏殊道:“此事干系重大,还请皇上三思,两国使者谈判,不啻沙场博弈,兵马互博,岂是有些才干便能胜任的,还需有心计,有诡辩,方可毕竟全功,皇上明察。”
赵祯捻着胡子左看看晏殊,右看看吕夷简,难以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