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大帮大会,绝不会干拦途截劫的盗贼勾当,且最注重江湖上的人脉关系,一切依足江湖规矩,只有如此才能吃得开和财源滚进。来船同时减速,保持在三丈许的距离,此时可清楚看到双方的容貌表敌船中间的风帆一名二十七八岁许的壮汉排众而出,卓立船头,抱拳道: 原来今趟镖货是由二当家亲自押运,那就更好说话。本人';红樱枪';奚介,乃敝帮主';大鹏';陶光祖座下左锋将,今次要来烦扰二当家,是情非得已,请二当家见谅。 冯跋听得眉头大皱,讶道: 五湖四海皆兄弟,何况我们一向和贵帮有交情,有甚么事,奚兄请直言无碍。 直到此刻,寇仲和徐子陵仍抱著看热闹的轻松心情,心忖必要时才出手,保证可杀得黄河帮的人夹著尾巴走。长相粗豪的奚介叫一声 好 后,道: 此事实难一言尽述,二当家若真当我们是朋友,就请把敝帮死敌美艳夫人的手下段褚交山来,兄弟掉头就走。 冯跋下意识地回头,瞥了寇仲和徐子陵各一眼,才向奚介道: 我们船上并没有姓段名褚的人,不知他长得是何模样。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晓得冯跋怀疑他们其中之一是段褚。不过美艳夫人的名字还是首次听到,充满香艳诱人的味儿,不禁大感兴趣。奚介道: 我们也是只闻其名而未见过其人,消息来自敝帮一个可绝对信任的线眼,肯定此人会混进贵杜的镖队内,阴谋不轨,如能把此人拔掉。对贵杜实有利无害。 冯跋哈哈笑道: 谁是美艳夫人的手下我不晓得,但疑人却有两个,奚兄可否移驾到船上来分辨。拦住他们! 后一句却是向众手下说的。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暗叫不好时,早给团团围著,他们本可不顾而去,甚至带走管平,但蔚盛长一举开罪两大帮社,后果却是严重至极点,船上托连的五百疋绸缎是另一个头痛的问题。冯跋更可肆无忌惮地进行他的 奸谋 。最大问题是两人确心中有鬼,冒充管平的远房表侄,一旦对质下必然无所遁形。这可不是以武力能解决的事。风声响起,奚介由五名手下陪伴,跃登货船,来到冯跋身旁。假公济私的冯跋戟指而人暴喝道: 就是这两个自称傅雄傅杰来历不明的人,硬要在中途加入,嫌疑最大。 奚介双目精光门闪,用神打量两人。寇仲迎上他的眼神苦笑道: 奚老儿找的那个段褚是甚么年纪,假若误把冯京作马凉,只会白便宜奚老哥的仇家。 奚介冷笑道: 休要卖口乖,我黄河帮一向恩怨分明,绝不会错怪好人。 转向冯跋道: 他们既是来历不明,二当家怎会容他们在船上。 冯跋道: 他们是这趟镖队其中一个客人临时招搅口来的,还说是甚么远房亲戚。哼!我才不信。 奚介皱眉道: 可否把贵客请出来说话。 冯跋点头答应,自有手下应命入舱找管平。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一时想不到甚么应付办法。徐子陵暗叹一口气,最坏的情况就是动武,这只会令误会加深,害惨管平,尽量后的努力友善的道: 奚兄究竟何时得到消息,晓得镖团有奚兄的仇家混进来,因为我们是昨晚才登船的,此事二当家和船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作证。 奚介冷然道: 不怕告诉你,我们收到的消息乃我帮一位兄弟临死前说的,只有一句话,就是段褚混在大道杜这个镖团内。 寇仲愕然道: 谁人下毒手害死奚兄的帮中兄弟?是在甚么地方发生的呢? 奚介声色俱厉的喝道: 不要和我称兄这弟,任你们舌灿莲花,今天亦休想善罢。 此时脸色青白的管平给押送到船山来,颤声道: 发生甚么事? 寇仲忙提醒他道: 表叔莫要慌张,只要把我们的关系照实…… 冯跋厉喝打断道: 住口! 奚介双目凶芒剧盛,瞪著管平道: 本人黄河帮奚介,管先生若有一字谎言,我奚介绝不会放过你。现在你从实招来,这两个人究竟是否你的亲戚? 管平吓得差点软倒地上,结结巴巴的这: 大爷饶命,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瞠目结舌,他们一心一意来助管平,而管平竟在这关键时刻把他们出卖。而他表现出来的窝囊相,亦大出他们意料之外,与早前认识的管下像是两个不同的人似的,心中暗叫不妥。冯跋大为得意,脸含冷笑。奚介双日更明亮了,叱道: 甚么不知道,给我说清楚些。 管平颤声道: 我是在城外碰上他们的,他们说要赚些盘川,唉!我见他们好眉好貌,又身强力壮,似乎会两下子,于是……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失声道: 甚么? 管平躲到奚介身后,大嚷道: 你两人骗得我好苦,想累死我这正经的生意人吗? 铿锵 之声不绝加缕,包括奚介和冯跋在内,人人掣出兵器。奚介一摆红樱枪,大喝道: 你们还有甚么话好说。 寇仲反而平静下来,摇头苦笑道: 还有某么话好说的。请了!后会有期。 就在众人一拥而上之际,两人拔身冲天直上,不理他们叱喝震天,凌空换气,往西岸投去。两人颓然在远离永济渠的一座雪林内坐下,四目交投,同时捧腹大笑。笑得呛出泪水。寇仲喘著气道: 枉我们一向自负聪明才智,竟给个骗棍累得我们鸡毛鸭血,差些儿永不超生。 徐子陵挨后靠著结霜的松树树身,叹道: 好家伙,说得七情上面,感动了我们这两个傻子来给他背黑锅。他娘的,我敢说甚么大道社要杀人吞货,是由他生编白造出来的。除非大道社打算以后退出江湖,否则那会蠢得自己去打烂自己的饭钵,镖行讲的就是信用,为何我们偏深信不疑。 寇仲思索道: 可是冯跋确像心中有鬼的样子。 徐子陵大力一拍他膝头,微笑道: 管平肯定是我们所遇过的骗子中最高明的,骗得我们晕头转向,连他究竟是蔚盛民的老板还是受雇的这度一个问题,都忘记去问。事实上我们对他真是一无所知。这是否叫轻敌呢? 寇仲苦笑道: 我们从没将他当过敌人,何来轻敌?唉!偏偏这正是最棋差一著的轻敌。他娘的!这口气我定不肯咽下去硬忍的。照你看,管平会否正是奚介找的甚么美艳夫人的手下那个段褚呢?美艳夫人,好一个香喷喷色香味俱全的名字,听听巳引死人。 徐子陵大笑道: 穷心未尽,色心又起,别忘诅我们的财政并没有半个子儿的改善,仍是不名一文,幸好总算填饱肚子,可多捱几天。到乐寿后我们再去找管平算账,那是大小姐的地头,我们做起事来亦轻松方便点。 寇仲开怀笑道: 我们今趟真是阴沟里翻船,被人家窥见我们最大的弱点,就是行侠仗义的性格。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 不要说笑了,起程如何? 寇仲打出要说话的手势,沉吟道: 镖货本身会否有问题?我是指杜兴订货的事,货根本不是杜兴订的。 徐子陵点头道: 这是个巧妙布置的骗局,团内有个骗了随行,不知如何地这秘密给黄河帮晓得,而骗于亦知走漏风声,于是找来两个傻小子作替死鬼,管平啊!你厉害得教人难以相信。 寇仲道: 他会否知道我和你是寇仲和徐子陵呢?今早在舱房内说话时,他可能只在装睡。唉!愈想愈不服气,我们就以骗对骗,和美艳大人玩一铺。 两人两手相握,齐声喝道: 以骗对骗。 他们英雄了得,不屑凭武力对付段褚,故想出这别出心栽而公平的报复方法。在江湖上,最受憎厌鄙视的正是骗子。
第十三章 命中有数
乐寿位于沱水和漳水两河之间,乃北疆著名山城,控制著广大地区与两河及永济渠上游的交通,地理位置颇为重要,紧扼通往渔阳和山海关的陆路官道。城墙四周连环,坚固雄伟,以砖石严实包砌,再以箭楼瓮城加强防卫的能力,又把溪水引进,内则为河道,外则成护河,附近山峦起伏,其气势确非一般筑在平原上的城廓可比。虽只有洛阳、长安那种大都会一半的规模,却白有其恢宏壮大的气势,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乱山环绕,山川夹流,崎呕险阻,实乃边方用武之地。城中更是廛里繁盛,房舍鳞次栉比,楼合相望。雨人抵达乐寿,刚好是二月初二,天气解寒,雪溶后城里城外树木葱笼,一片大地春回的美景。随著夏国的声势日强,乐寿商业发达,成为北疆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宝建德又于两河一渠建造子城和堡垒,以道路与乐寿相连,自成一个贯通河渠的交通体系,益增其战略和经济上的重要性。城内最主要的是贯通四道城门的南北大街和东西大街,核心处就是夏宫所在的内城,其他较次街道依这十字轴心井然分布。寇仲和徐子陵躲在一批农民队伍的货物中里,避过缴税,偷进城内。再依刘黑阖的指示,来到城北一所巨宅前,只见门卫森严,不时有江湖人物出入,门庭热闹,显见翟娇在乐寿非常吃得开。两人怀著兴奋的心情,来到外院门处,把门的其中一名大汉,见到他们大喜欲呼,寇仲晓得对方见过他们,慌忙制止他唤出他们名字,道: 我们今趟行踪保密,大小姐在吗? 大汉吩咐其他人几句,立即领他们进入宅院,边行边道: 大小姐行动不便,小人顿两位爷儿直接到内堂儿她,唉!两位大爷能在这时候来真好。我们所有兄弟都非常景仰两位大爷。 徐子陵和寇仲吃了一惊,前者关心问道: 大小姐为何行动不便?发生甚么事? 大汉完全把他们当作自己人,压低声音沉痛的道: 大小姐在边塞遇伏受了腿伤,又折损大批兄弟,所以心情极坏,唉!幸好两位大爷驾到,可以为我们讨回公道。 寇仲双目杀机大盛,狠狠道: 谁人如此斗瞻?屠爷呢? 大汉惨然道: 屠爷为救小姐,受伤更重,其他的就由大小姐亲自告诉两位大爷。 寇仲和徐子陵大为檩然,要知屠叔方乃当年翟让麾下的首席高手,武功高强,两人的点穴截脉手法就是从他处学来,令两人受用无穷。若他也落得身负重伤,那敌人的实力碓是不可轻海。且翟娇的手下全是瓦岗军旧部的精锐亲兵,非一般乌聚的帮会可比,这么惨吃大亏,敌人的厉害可想而知。寇仲忽然有点尴尬的问道: 楚楚姑娘没事吧? 徐于陵这才记起翟娇的贴身美婢楚楚,当年在萦阳大龙头府内与楚楚等年青婢女掷雪球为乐的情景,登时重现脑海。大汉答道: 楚大姐幸好因要照顾凌仲少爷,没有随行。 三人此时来到内堂的石阶前,翟娇愤怒的声音从堂内传出叱道: 没用的家伙,这么一点小事也办得一塌糊涂,给我滚。 寇仲和徐子陵听她无论中气、火气仍是那么盛,反放下心来,涌起久别重遇的欢悦,忙加快步伐,登上入门的长阶。五名汉子垂头丧气的走出大门,与三人撞个正著,见到寇仲和徐子陵,五人中有三人认出他们,无不露出惊喜神色,其中一人高呼道: 大小姐!是寇爷和徐爷来哩! 翟娇的声音暴喝出来道: 甚么寇爷徐爷,是否那两个小子来了。 众汉见翟娇对这两位名震天下的高手如此不客气,又尴尬又兴奋。两人那还按捺得下关心思念之情,同时抢进堂内,众汉急急追随,闹哄哄一片,气氛热烈。翟娇半躺在一张卧椅上,右脚包得似猪蹄,堂内充满药酒的气味,而翟娇脸上更有种失血后的苍白,人仍算精神,背后立著四名壮汉,不失其派头气势。见到真是两人来访,大喝道: 你两个家伙滚到那里去,到今天才懂得来见我,信否我著人打断你们的狗腿。 寇仲一揖到地,恭敬的道: 大小姐骂得对,我这两个家伙探望来迟,请大小姐恕罪。 徐子陵趋前道: 大小姐的脚伤…… 翟娇长眼一瞪,打断他道: 放心吧!我翟娇岂是那么容易死得去的。 寇仲问道: 屠公伤势如何? 翟娇道: 他当然也死不去。你两个小子来得正好,我要你们去为我杀三个人。 接著目光扫过在两人身后赔笑的大汉,怒道: 你们站在那里嬉皮笑脸的想讨打吗?给我滚出去,以为他们来了你们便可白吃饭吗?没这么便宜的事,滚。 众人慌忙退出堂外。翟娇又对身后四卫喝道: 你们也滚,有我这两个兄弟在,谁还敢来行刺我。 到内堂只剩下三人时,翟娇开恩赐两人在她左右坐下。寇仲问道: 大小姐要我们为你杀那三个人? 翟娇沉吟片晌,语气转柔,道: 听说你们丢失了杨公宝藏,为甚么这般没用? 寇仲不敢骗她,压低声音解释清楚。翟娇显是为他们高兴,点头道: 这就算了吧!小仲你最紧要争争气气的,勿要让旧隋的贪官得到天下。 两人在翟娇前只有点头的份儿,由于素素和小凌仲的关系,他们早视翟娇为亲人。翟娇忽然两眼微红,咬牙切齿的狠狠道: 我今趟输得真惨,死去十五个多年来追随我的兄弟,又失去一批货,还要赔钱。 今次连徐子陵亦动火,沉声道: 究竟是谁干的?我们定会替大小姐讨回公道。 翟娇再发脾气,怒道: 这世上有何公道可言!谁的拳头硬谁就可横行作恶,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霸王';杜兴,我要你们把北霸帮连根拔掉,否则怎出得我这口乌气。 接著骂出大串说惯粗话的他们仍听得会脸红的粗话。他们从翟娇口中,始证实杜兴确有其人,非是管平胡诌出来的。寇仲道: 是否杜兴的人伏击大小姐? 翟娇不悦这: 草原上那么黑,我怎晓得突袭我们的是甚么人?不过若非杜兴,就是契丹的马贼头呼延金,还有是来白高丽的韩朝安,不出这三者之一,我要你们拿这三个狼狈为奸的人的首级回来见我。 寇仲虽晓得事情不易办,仍拍胸道: 此事包在你两个好兄弟我们身上,大小姐失去的那批货,我们定迫他们呕出来。 翟娇毫不客气的道: 那就要快点上路,那批上等羊皮我是从回纥购回来的,至少可为我赚几千两黄金。现在不但没有货交给人,更要赔钱,气死我哩! 徐子陵道: 我们明早立即起程,今晚尚有机会从长计议,我们想先去看看屠公和小陵仲。 翟娇点头道: 我也要为你们安排北上的事宜,晚膳时冉坐到一起说屠叔方身上多处负伤,但差点要他命的是扣在肩胛的一掌,重创他的五脏六腑,害得他要长卧榻上休息。见到两人于此时刻驾临,自是老怀安慰,放下心事。他最清楚翟娇的性格,若非腿伤不良于行,早领人重返边塞寻找敌人算账。 事有缓急轻重之分,寇仲和徐子陵虽急于见小陵仲这个他们的心肝宝贝,仍得先为屠叔方疗伤,当下寇仲取出 神针 ,在徐子陵辅助下,用大半个时辰为屠叔方疗治受伤的经脉,打通淤塞的气窍。他们的长生真气确是非同小可,治效神速,一番工大,屠叔方立大见起色,著两人把他扶得挨坐床头,道: 今次遇袭,我们实是损失惨重,大伤元气,且对我们的生意影响深远,最惨是不敢让人知道,但纸终包不住火,到瞒无可瞒时,我们义胜隆辛苦建立起来的声誉,将大受打击。 寇仲安慰道: 屠公放心,我们怎都会设法把那批羊皮夺回来,唉!希望那些贼子尚未把货卖掉。 屠筲方讶道: 大小姐没告诉你们,社兴向我们开出价钱,要我们拿五千两黄金去把八万张羊皮赎回来吗?坦白说,纵使过程平安顺利,我们顶多只能赚二千丙黄金上下,现在若再付赎金,前前后后至少要白赔近万两黄金,实非我们所能负担。 这等若杨公宝库内藏金十分一之数,确是笔大数目。徐子陵愤然道: 这是欺人大甚。 寇仲道: 羊皮既在杜兴手上,当然是他派人劫走的。现在更来敲诈赎金,还有天理吗? 屠叔方道: 是否杜兴所劫,仍是难下定论。表面上杜兴和我们义胜隆一向关系不错,而每逢遇上贼劫失货,杜兴都充当中间人和事老的角色,从中抽佣取利,不过五千两确是狮子大张口,大小姐为此有两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