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叶惟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可见对叶振海了解得还不够透彻。
叶惟一进门,王婶就殷勤迎了上来,喜上眉梢地说道:“先生说小惟这几天晚上肯定要回来,果真被他说对了。”
你看吧——叶惟扯起嘴角,对一旁的柏方鸣微微挑眉。
转而问道:“王婶,他有让你给我什么吗?”
“有!有!”王婶连连答应,从客厅的桌上取来一把钥匙。
银色的,很小巧,应该正好能开那个锁吉他的柜子。
叶惟把钥匙收进手心,向王婶道过谢,接着向柏方鸣发出邀请,“跟我一起上去看看吧,方鸣哥哥。”
柏方鸣就跟着叶惟上了楼。
叶惟的房间在二楼的左手边第三间。
叶惟从钥匙串上“丁零当啷”地翻出一把,打开了上锁的房间门,“我的房间从来不让他们进来收拾,所以看起来可能有点乱。”
正说着,锁孔很不给面子地卡住了钥匙,叶惟尝试着转动了半圈,结果卡得更死,连拔也拔不出来。
“诶,这门怎么……”
柏方鸣伸手接过钥匙,先往回转半圈,然后把钥匙重新插进去,轻轻一拧,随着“咔哒”一声,房门立刻应声而开。
在这一刻,叶惟的世界毫无保留地对柏方鸣开放。
正如叶惟所说,房间是有些凌乱,不过乱中有序,再加上柏方鸣对叶惟放东西的习惯几乎了如指掌,所以第一眼看上去,竟然还觉得有些亲切。
虽然房间很大,但能让来客一眼就注意到的,还是那一整墙的展示柜。
展示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飞机模型,柏方鸣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发现这些飞机模型不仅保存完好,主人还按照用途细心地分了类,用标签纸写着,贴在每一格的下方。
除了这一整面的飞机模型,书桌上方也放着几个飞行主题的摆件和相关专业期刊或书籍。
柏方鸣顺手拿起一本《航空航天》杂志,叶惟扑倒在床上,朝他喊:“别看啦,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没什么意思的。”
没什么意思,是这样吗?
柏方鸣环顾叶惟的房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楚和遗憾缓缓浮上心头,他在替叶惟遗憾。
曾经经历过什么,才让现在的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句“没什么意思”?放弃飞行员的梦想,放弃钢琴,放弃吉他,叶惟看起来从不向其他什么东西低头,可是怎么总是在放弃?
“哦,我差点忘了,”叶惟蓄谋已久,却用最无关痛痒的语气提起,“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地上铺了柔软的地毯,柏方鸣直接坐在了叶惟床边的地上,手里还拿着那本《航空航天》,声音都比往常轻柔了几分,“要给我什么东西?”
叶惟窸窸窣窣在书包里翻了一阵,递过来一个已经被压扁一侧的包装盒。
“其实想送给你很久了,但好像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叶惟盘腿坐在床上,很怕柏方鸣不接受似地解释,“以前还想当飞行员的时候,一直很想要这款手表,现在能买到了,又不想当了。不过知道这个手表复刻的消息,还是没忍住买了下来,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叶惟前言不搭后语,可是柏方鸣当即就理解了叶惟想说什么。
他把自己最初的也最诚挚的梦想送给了柏方鸣。
柏方鸣接过那个被被压扁的礼物盒,捧在手里,沉极了,仿佛里面装的不仅仅是一个手表而已。柏方鸣问他:“那后来是为什么又觉得没意思了?”
叶惟也不忌讳,并不准备向柏方鸣隐瞒什么。他指指那面展示柜,“你看见那几个空的格子了吗?”
刚才没注意,叶惟这么一说,柏方鸣才看见,一整面展示柜里的格子,的确没有每一个都被塞满,空了大约七八个格子。
“其实,这里面的模型已经全部都被换过一遍了。我小时候成绩也不好,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我爸本来就很不赞同,杂志什么都是我妈妈帮我订的。后来,有一次我跟他吵架,忘记为什么吵了,反正吵得很凶,他就冲进我的房间,把所有的模型都砸坏了,墙壁都被他砸凹进去一块。你现在把那个展示柜移开,还能看见那个坑。
“那之后,我自己给房间换了把锁,再也没让任何人进来过。还好有些损伤比较轻的可以修复,实在没办法修的,我就重新收集,二手的,复刻的,拍卖的,有机会就买,反正底下的标签还在,我可以一一对应。那时候也不觉得辛苦,看着它们一个一个失而复得,反而还挺开心。”
柏方鸣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标签上的字迹,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带着孩子气的认真。
叶惟接着往下说:“就在我还差七个就要集齐的时候,我生了一场病,急性阑尾炎。那天本来是我妈在家陪我,后来她被剧组一个电话叫走,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实在疼得受不了自己打的120,送到医院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没气了。手术很成功,但是我身上留下了一道六公分的疤痕,我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当飞行员了。”
叶惟讲起这些事的时候很平静,没有生气或者愤怒之类的负面情绪。
可是柏方鸣偏偏听出了他平静之下隐藏的痛苦。
柏方鸣打开包装盒,深蓝色的表盘,像大海也像星空,很漂亮,背面刻着它的名字——nvigation-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