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走进加护病房,发现所有人都因我的微弱存在而转过头来。
我很害怕,我知道作为一个陪床,我必须跟他在一起,但是这件事让我感到恐惧。我住进那家医院只是为了切除扁桃体,从理论上来讲,我的旅程应该很快结束,而加护病房可不在我的日程之内。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不停地望向我。虽然在那个时候,一个侏儒和一个孩子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我还是觉得他们提前察觉到了我的不同之处。
那个到我房间叫我的护士走在前面,我跟在她后面,感觉就像急于被人带到一个传唤者的面前。
从那刻起,我决定低下头。因为在那个混有叫声、鼾声和无声痛苦的地方,我不想看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加护病房以及他们发出的三种不同声音让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虽然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有这种才能,但我记得汗毛真的竖了起来。
走到房间的尽头时,我看见了他。
虽然只过了五小时,可我感觉他好像老了五岁。
他裸露的缠满纱布的躯体露在外面,身上连着一根呼吸导管。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根电线从他的身体里导出,仿佛是被取出的一部分。
“你坐在他旁边,我马上就回来。”护士说着递给我一个小木凳。
我拿着木凳,慢慢靠近他的床。在另一张床上,摆放着所有能在他抽屉里找到的东西:带有灯塔的照片,数字列表,那个奇怪的一半是灯塔一半是单目镜的简陋装置。
他的呼吸很有力,好像有四个人在同时吸气。
他的眼睛微闭,我猜可能是受了麻醉药的影响。
他是我认识的马丁先生,但是好像冬眠了……就像一只被人无情地射杀了无数次的动物一样。
我没有立即坐到他身边,我一只手拿着小木凳,另一只手抚摸着隔壁床上放着的他的东西。
我觉得我是那间加护病房的闯入者,所以害怕坐在他的身边。
我感觉自己正在侵占那个能看透我的人的领土,试图理解他的世界,好在这危急关头能够靠他近一些。
可是那里没有其他人,他说过,这些人在他的世界中已经不复存在。
我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坐到他的身旁。
我把板凳慢慢放在与他注射的血清一般高的位置,虽然我认为最好的位置其实是挂血清的扇形架下面。
我把那些信、照片和那个奇怪的物体放在床边的一张小桌上,想到这些东西是从另一张桌子移到这张桌子上的,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马丁先生还是闭着双眼。他的左手离我很近,手指微微分开。
我让自己的手靠近他的手,但没有碰到它,在离他半厘米的时候我停了下来。
虽然他正处在死亡边缘,但是我还没有和他熟到要去握他的手。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而事实上却足够强烈,因为与此同时我听到……
“你害怕握住濒死之人的手,对吗?”
我吓了一跳。
我望着他,他的眼睛微微张开,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