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落在地上,就化作个书生模样。
只是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此刻,那一身布衫正”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淌着水,足边已经晕开好大一团水迹。
那身上,更是被浓郁的怨气裹得密不透风,连面容都看不清。
少虞啧啧称奇,一身鬼气被勾得蠢蠢欲动,但也收敛着没动手。
点苏抬手捏个诀丢过去,书生身上的怨气就散了大半,浑浊的双眸也渐渐清明起来。
他见着点苏和少虞,一时间有些愣神。
过了一会儿,朝点苏拜了一拜,声音有些粗哑地问:“大人是来领我走的?”
点苏摇摇头,“不是。”
那书生就不做声了。
少虞性子急,见这二人说话慢吞吞的,半晌也不见问出点什么来,便插嘴道:“你害了太多人,我们是来捉你的!”
书生听了,面上不见害怕,倒是有些诧异。
“不是说,死后来引魂的会是牛头马面二位阴差么?怎么……”
他的目光在点苏和少虞身上徘徊,一个身上带着活人的味道,一个身上的怨气和阴气比他的还重,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二位是阴差。
少虞长眉斜飞,“谁与你说都是牛头马面来勾人的,世间每日要死那么多人,若只他二人来的话,岂不是早累死了!”
书生迟疑片刻,又看向点苏。
虽然没说话,但也带着几分疑惑,似是想知道答案。
点苏不理会他二人这些话,只是问:“杀了这样多的人,你可曾悔过么?”
书生听了,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去。
他也不想做那些事啊,可是一想起自己经历的事情,心中便恨极了。
他虽然读了那么多圣人之书,可毕竟没有到圣人的那个地步,终究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也会有痴缠贪妄,喜怒悲恐,怎么会不怨,怎么会不恨呢?
点苏见他这样,便道:“你自己说来听与我罢。”
她虽然都知晓了,可这和他自己说出来,终究是不同的。
若他存心隐瞒的话,她也不必渡他了,只捆了送入冥府去,也省事些。
少虞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有故事听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瓜子,“咔擦咔擦”地嗑起来。
那架势,就和在茶楼里听说书似的。
点苏淡淡道:“要么,我再给你寻一壶茶来。”
少虞就谄媚地笑:“不用不用,这样就极好。”
点苏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落在书生身上。
那书生又朝点苏拜了拜,便开始讲了。
“小的叫做程嘉之,今年二十有一,乃是去年考取的秀才……”
程嘉之,淮安府人士,出生于泗水县,家中有几间铺子,家底还算殷实。
为了准备乡试,年初时,程嘉之才搬到府城来住,在城南租了间院子,日日拜会城内的举子,与他们一同探讨学问。
程嘉之本是一心好学,奈何那些举子们中有些喜欢流连烟花之地,他便也跟着去过几次。
一来二去,就结识了一个叫做梨梦的姑娘。
梨梦精通琴棋书画,温和识礼,举止娴雅,很快便将初经人事的程嘉之迷得神魂颠倒,一颗心全扑在了她身上。
奈何程嘉之是背负着家中所有人的期许,要考取功名的,自然不能耽于享乐,日子一久,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起来。于是,一个月前,程嘉之便想着将梨梦赎出来,娶回家去,也好免得日后在那等地方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