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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部分(第1页)

此时,山坡地里就有不少人家在忙活着收割小麦。随着山风涌起的一阵阵麦lang涌荡之后,便有了大片倒伏的麦子和裸露出的一块块土地。东面的仙人庙依然稳稳地雄踞在北山下的高岗上,黄墙灰瓦,清净而寂然。时不时地,随着山风的涌起与滑落,就有悬挂在檐角上的风铃声远远传来。清脆悦耳,像一曲隐然若现的背景乐曲。

茂生家的麦田,正处于山坡上那条白色石条线上。

这条石线宽处有几十米,窄处只有几米宽。从村口祖林上方开始,沿西山根慢慢向北延伸,若隐若现地缠绕了一圈后,又漫到北山西侧,向北山东侧轻轻地一甩,便在仙人庙后失去了它的踪迹。

第九章 一地杏黄8)

石条线上的这种石头,明显不同于其他石块,呈现出白森森的色泽,圆润而晶莹,细密又酥脆。两石相击,能够磕碰出串串花火来。但是,这种石头派不上多大用场。起不得石条,雕不得纹样,盖不得房,垒不得墙,錾不得磨,只能是废石一块。凡是石线之上的坡地,很难长出粗大的树木来。就连地表上的野草也不见茂盛,更别提处于其上的庄稼了。村里一直把石线上的坡地划归在五级地上,是村里最次等的山坡地。

有不少崽子经常来到这里,专意寻那些圆润晶莹的石子。捧回家放到水里,查看石子的色泽,自谓寻到了玉石。大人们大多嫌这种无用的石子碍手碍脚,便喝令弄出家门。崽子们虽是不舍,但碍于大人们连吵带骂地威胁恐吓,不得不把千辛万苦寻到的所谓玉石扔出院落。一旦又碰见好看的石子,便不由自主地再捧回家门。直到大人们又一次连喝带骂,再无奈地扔了出去。

这块田地,也算是茂生家所有责任田中最差的一块了。几年来,不管茂生使出多大力气,追施多好的土肥,仍是年年刚刚能够收回粮食种子。有不少人家干脆放弃了耕种,任其荒芜废掉。茂生却是视田如命,怎么也舍不得。他还自我安慰道,收成的米粮,怎么也比下的种子多,弃了,可惜了不是。

茂生自恃料理农活的好手,便给自己多分了些陇畔,还与木琴紧邻。他的意思极为明显,就是要在关键时刻,好出手帮木琴一把,不至于让木琴落下得太远。终是揽下的活计太多,茂生和木琴便被京儿仨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俩人边割麦边拉扯,都有份好心情,很是融洽的样子。

杏仔当然比不过京儿的手脚快,就连叶儿也比不过。叶儿有京儿时时搭手相帮,自然不会落后。俩人便一直充当了先锋,远远地赶在了前面。这样,杏仔便介于京儿们和茂生们之间,两边的说话声隐隐可闻。不知何时,背后就传来了争辩声,是原本和和乐乐的茂生和木琴俩人。

茂生说话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语气也渐显急促。他道,不管咋讲,好歹他是杏仔的亲爹,也是咱自家人,咋就一点儿情面也不给留呐。弄得他见天儿灰头土脸的,连人事场也上不去哩。

木琴不让道,这能怪我么。你没听村人都在背地里咋样讲说这事嘛。不这样处理清楚,往后得有多少人要跟着他学,这厂子还能办下去么。再说,给他调了岗位,就得脚踏实地地干好自己份内的事。怎能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连鬼影子也不见了。你以为厂子是咱自家的么。想干就干,一个不如意,就由着自己性子来,连班都不上了。我要把他除名,既是对村人负责,也是对南京总厂负责呢。怎能怪我无情无义呀。

杏仔心里“咯噔”了几下,知道俩人正在讲说爹茂响的事。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爹了。虽然知道茂响到底被扣了年终奖金,又被调整进了车间,但并不知道他一直没去上班。更想不到的是,木琴要把他除名,从此被彻底地赶出这个红火的厂子。

第九章 一地杏黄9)

杏仔已无心抢割麦子。他有意慢下来,一心想听清楚俩人的争吵,关注着爹茂响最终的命运。

茂生不服道,你也知晓的,他不到了走投无路的时辰,也不会巴巴地找我来说情。再说哩,他要不是我亲弟,差了一层皮儿,我也不会打扰你的事呢。这不是没办法嘛。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叫外人看着自家里闹生分窝里斗,让笑掉了大牙不讲,咱的脸面上也搁不住呀。

木琴堵他道,到底是厂子的发展重要,还是咱小家的利益重要,你要分清楚哦。不懂的话,就别在这儿装凶装大的。只要能把厂子运转好了,这脸面能值几个钱吔。

茂生好像真的生气了。他撂下一句话,想咋样,你掂量着办,别把自家人都得罪净了,只剩了孤家寡人就好哦。说罢,茂生不再帮衬她那份活计,而是自顾自地奋力挥动着手中的镰刀,“唰唰唰”地割下一片片麦子,赌气地向前尽力赶去。很快,他就把木琴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经过杏仔身边时,捎带着又把杏仔份内的几垄麦子收归在自己名下,等于无声地援助了尚在心神不定的杏仔。

杏仔心里泛出了些许凉气来,与身边燥热的气息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极力装出啥事不知的模样,弓腰弯背,把脸深深埋进麦田里,一个劲儿地忙活着手中的活计。尖刺的麦芒肆意地滑扫着他的脸庞手臂,稚嫩的肌肤上便留下了一片红润润的印迹。他似乎感觉不到麦芒刷刺皮肤而引起的痒痛,头脑里一片混乱,不知自己是在替谁分神。他也能明白木琴的难处,也十分清楚茂响将面临的下场。但是,自己要是替木琴着想,就等于彻底遗弃了亲爹茂响,并为他的将来出路担忧。要是替茂响报不平,就等于彻底背叛了视自己为己出的木琴,心下很是不忍。

正是在这样心神不定精力难以集中的当口儿,右手的镰刀顺着麦秸飞快地划向握麦的左手。一阵凉意滑过手臂,隐隐的疼痛感立时传遍全身。引得他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手中的镰刀也随之跌落在地上。他的左手虎口上已然血肉模糊。有殷红的血涌出来,顺着手掌滴落到干燥的地上。

刚刚赶过去的茂生扭头惊道,咋哩,杏仔,割到手了么。

杏仔强忍住疼痛和惊惧,颤声回道,没事呀,割破了一小点儿皮,不碍事呢。

茂生还是不放心地走过来。见杏仔的手掌上不停地向外冒着血,他吓得扔下了手中的镰刀,跑过去捏住了他的手腕,急切间却找不到绑扎伤口的布绳。这时,木琴也看到了杏仔的样子。她赶紧招呼远处的叶儿,问有没有手帕啥儿的。几个人都奔过来。叶儿就把兜里的手帕掏出来,递给茂生。茂生赶紧把伤口紧紧地扎住了,连说道,得赶紧找国庆去。木琴扯着杏仔的胳膊就要往村子里走,却被杏仔努力挣脱掉了。

第九章 一地杏黄10)

杏仔眼眶里虽是闪动着滚动欲滴的泪花,却还是尽量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他道,没事吔,就是破了一小点儿皮,我自己去就行哦。说罢,他又怕叫人看见自己要流泪,就一个急转身,慌慌张张地朝村里走去。

木琴见不过是割破了一道小口子,这种创伤在村内劳作时是常有的事,便没有十分上紧。

茂生还是不大放心地在背后一连声喊道,咋样,你一个人行不。

杏仔尽量轻松地高声回道,没事,没事哦。我去找国庆叔包一下,一小会儿也就回哩。

其实,杏仔的伤口真的不大,也并不严重。他所以紧张,仅是因为见到虎口上冒出了鲜红的血滴而害怕。他急匆匆地跑回村子,直奔了村卫生所。卫生所的大门上悬挂着一把陈旧的大铁锁。想是国庆也忙于收割自家的麦子去了。此时,因了伤口被手帕扎得紧,又被自己死死地捏住了,便自行止住了血,不再往外滴淌。

杏仔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他正准备往地里赶,在路过商店门口时,恰被柱儿媳妇秀芳看到了。秀芳问是咋的了。杏仔已经彻底放松下来,轻松地回道,叫镰割破了点儿皮,这就好了呢。秀芳不由分说地把杏仔拽到屋里,取出消炎粉敷在伤口上,又找出一块白纱布缠上。她还嘱咐道,千万别沾了水,要不就会发炎的。杏仔笑笑,赶紧朝北山坡的麦地奔去。

刚走到村北路口上,就迎头碰见茂响推着一车麦子颤悠悠地走来。他正要把割下的麦子送到村北坡上的自家场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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