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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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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地驻足转身:“你可曾想过换一条路走?若你当真想做诰命夫人,眼前便有一条路可保你一世无忧。你可要好生想一想?”

“这样的便宜还能真教我捡着?”她便回头来拉他的衣袖,教他快些走,“你不怕后头有追兵?我捅了皇帝一刀,那些御林军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只怕将这皇宫掘地三尺来寻我也不是不可能。再不快些,恐怕……”

“你可以。嫁我,不出三年,我便为你挣个一品诰命夫人回来做。”他一把握住她手臂,灼灼目色在一片漆黑的暗道里明灭不定,“歌吹,你还记得两年前你躲在都城外一处慕府田庄里养伤,有个人喝醉了酒,将你误作同寝伶人,却反被你当作了女子。同榻而眠一夜后你逃之夭夭,却不知那人早已将你的容貌记得清楚。然而你,”他抬手抚上她的侧颜,“却分明是将那人声貌忘得清楚,不然几月后见到我时,你也不会认不出我。”

“当作女子?”她分明是未曾想到这一层,“那晚之人竟然是你?我总以为……总以为是个……”

“是个不知哪个大户人家安置在这庄子里的金屋藏娇?”他接过话头一笑,俯首贴上她额际,些许极其自然的亲昵流于言表,“那夜你我虽同榻同衾,可你动也不敢动,僵着身子躺了一夜,也不怪你没能发现。”

火折子半明半灭的光亮下映出她稍显怔忪,慢慢却浮起极浅红霞的清秀面容,她右手分明习惯性地紧了紧匕首,半晌才开口:“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那晚我身边之人,听呼吸确是有武功在身,却自始至终未曾生过与我动手之意。”

傅广陌笑道:“你翻窗进来时以为我已睡熟,并没戴上面纱,却不知我已将你容貌瞧得分明,不然也不会允你躺在我身边半宿。”

沈歌吹抿唇又道:“这是其一。其二彼时你……我以为你是女子,却并无脂粉香气。此事虽也奇怪,只是我正躲避追兵,见你无意动手拆穿,便不愿多生枝节,是以……”语罢放低了声,“果然生性轻浮,怪道连靖王府的飞絮飘萍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歌吹,你……莫非竟是醋了?”

他俊美不似男子的面容上一瞬间显出莫名喜色,却不料沈歌吹抬了手,浑作无事一般,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火折子,径自向前走去。

“这密道可靠么?”她并不回答他方才的问题,索性将话题岔了开来,“若是经年未曾使用,大抵便不会那样容易便被发现了罢。”

“飞絮飘萍是什么样的女子,你大约比我更要清楚,哪里是那样容易动心的人?况且我……纵世间弱水三千,我也只愿取一瓢来饮罢了。”

这话俗气得很,沈歌吹听在耳中,不知为何竟有些想笑。只是心底再如何想笑,若是摸一摸她自己的这一张脸,却像是僵住了一般,一动也不能。诚然易容的人皮面具戴得多了,终有一日会忘记如何做出真正生动的表情。只是尽管如此,她听了他这样一句话,心底还是生出了些莫名欣喜的。

心中虽这样想着,她足下仍是步步不带一顿,不扬纤尘向前急去。

“你若嫁我,日后便是做了诰命夫人,还是一样可以做你想做的。杀人也罢,赚钱也罢,还是拿人钱财□,我都不拦着你。你若能嫁我,我纵然给不了你最好的,却会将我能得到的都给你。你让我混迹朝堂,我为文官便去与人口诛笔伐,为武将上阵出生入死也不是不可;你让我浪迹江湖,我便收拾行囊辞官而去,泛舟五湖,归隐田园都由得你做主。傅某并非世上最好的男子,却是唯一能收留你养伤安歇的人。”

如此论调于她,若是换了寻常人说出,怕早已被当做了□裸的威胁。然而眼下沈歌吹却连眉梢也不见一动,面上神情不辨喜怒,也并不抬眼看她。可在傅广陌说完这一番话的那一个瞬间,她行走如风的足下却是分明地顿了一顿。

终究,还是入耳了啊。

“母亲说杀手见不得光,都活不长久。她与父亲杀了一辈子人,做了一辈子匍匐在黑夜里、只能有短暂几个瞬间将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鬼影。四十多岁上双双因这样那样的沉疴死在床上。死前同我说:‘歌吹,我与你爹都不是无畏之人。每一回动手之前,都非得大醉一场,醉到可以当着世人形形□的目光放声长歌,趁着醉意未退,才能举得起刀来。你是我们的女儿,若是哪一日也成了这般潦倒模样,为了生计,便也学着我们的法子罢。’那时候我大约是十四岁。现在想来有些可笑,父母是杀手,却并不是在任务中身亡,而是死于积年饮酒太多落下的病根。我那时功夫还算不错,不大晓得什么是怕,还从未这样大醉过。”

“后来杀一个富商时,我混进他家做婢女,被分去看守书库。那富商不识字却好面子,不愿教你们这些读书人看低了去,府中有好些藏书。我无事时读了些,看到一句‘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便觉着感同身受。青春作伴好还乡。我爹娘便是如此,年少时便联手招揽生意,后来结为夫妻,一直到故去也是前后脚咽了气,所谓‘生不同衾死同穴,一生一世一双人’大抵便是这样了罢。还有我娘临终前教导我的那一番话,又正合了这‘白日放歌须纵酒’七字。那时我想着,人生于我,或许这样才算是正经,便切切将这十四字记到了现在。广陌,我做成了你交代的事,如今不再唤你公子,你便不再是我的雇主。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她素来言语不算很多,说这一大段话极是难得,铺垫无数才终于引出正题,像是为自己安心,又忧心他会说出什么。这样的小心,比起科举考场之上作八股文的文人们,也委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只是她……想起说出这话的人竟是沈歌吹,傅广陌便是本来有笑意,也只生生忍了下去。

为何要这样小心谨慎?在他面前,便这样不能够放松下来?他心中暗慨,却执起了她的手。

“我喝过最好的酒是在梁国都城的一家花楼里,只是今后因着你,却是不能再随意进出了。”他叹了口气,又笑道,“所幸你平日为方便行事,也扮惯了男装。下回同去梁国,我便带你往那一处去尝一尝鲜。‘白日放歌须纵酒’?”他将这七字在唇边翻来覆去品味了好一会,“你若喜欢,便是醉它千百日夜,又有何妨?”

见她不答,他又道:“我早说了,朝中的官职,只须你一句话,我便是弃了也无妨。南朝江山万里,神州列国风物,你想往何处去,我便与你往何处去。”

“若到头来,你还是想做诰命夫人,便回元周来,我重考科举,为你中个状元回来可好?”

“白日放歌须纵酒……白日放歌……”她低低念了两遍,忽地抬眼望住了他。

慕府大办亲事这一日,四方来客却无一人知晓这一双新人究竟是谁。慕晟虽已定亲,可那一位小姐并非本地人氏,既然未曾有过迎亲队伍,则分明不会是他。

敬云斋一盘棋局之上黑白相杀,最终一身红衣喜服的俊美男子落下一枚黑子,将周围无数白子封死与无形之中,笑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的棋势自然敌不过我。况且我家娘子若是晓得我落败,定会两把匕首将你钉在门框上三天三夜。”

☆、番外四·相望盈盈不得语

临产的阵痛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她左手紧紧抓着被衾,眼底最后一点亮光渐渐有些涣散开来。

“玲珑,本宫……本宫坚持不下去了……”茫然无措地唤着贴身侍女的名字,玲珑虽不忍见她这般受苦,却也急了,忙道:“小姐!小姐忍着些罢!产婆说痛到这份上,便是快要出来了!小姐再努一把力,便能见到小小姐了啊!”

再努一把力?她闭上眼去,眼角一滴泪极缓慢地沁下来。她入宫那年,那个人也是这样同她说,只道是为慕家荣辱,也为她自己。她那时本不算傻,可现在想想却觉着,当初究竟是为什么,她便如此轻信了他呢?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她那一步错得太早,以至于即便后来醒悟,也再无力回天。

十五岁那年初见他,头回动心,果然是茫然不知所措。便是她自小一力承担起门阀荣辱,内外打点俱是得心应手,可到底架不住情之一字来势汹汹。与他的相见相恋,是她命里注定的缘和劫。

事到如今,她也自恃阅人无数,却唯独看不懂一个他。或许关心则乱,又或许……他自己,根本便是个矛盾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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