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沉沉笼罩着营地。
峭王发泄完怒火,看着噤若寒蝉的一众军卒皆跪伏在眼前,随手一指身旁的神射手乞那赫道:“由此刻起,你便是这一队的千夫长!”
众人皆惊。一言生死!一言富贵!竟是如此轻而易举?!
乞那赫来自一个微不足道的乌桓小部落,因在赛牧会上的射箭比试中崭露头角而被苏仆延一眼看中,遂迁调至大营成为贴身的侍卫军将。
此时乞那赫受宠若惊,扑通跪伏在地高声感激乌桓峭王的提拔,还未挤出感恩戴德的面容来,便听苏仆延喝令道:“你等还是乌桓勇猛的突骑吗?速速集结起来!随某出征!今日一举扫灭乌兰部!”
乞那赫自然顺杆子就爬,连忙起身前去整束稀泥散沙一般的溃卒。
然而任凭乞那赫使出浑身解数,喊干了嗓子,千余败兵也只是战战兢兢聚拢在一起,兵无斗志,将无战心,连带着大营中留守的乌桓战卒在听命前来积聚之时,情绪也逐渐受其影响。
在窃窃私语间得知昨夜乌桓突骑遭受大败的噩耗后,所有留守大营将士们的士气一落千丈。
望着毫无领军经历的乞那赫忙前忙后卖命整队,败军中的那些个百夫长只做冷眼旁观,并无主动配合新主将弹压管束队伍的意图。
苏班忧心忡忡附耳对苏仆延说道:“阿耶,如此下去,必将出师不利!乞那赫虽有匹夫之勇,却还是要……”
峭王苏仆延却大手一挥道:“苏班,你率本部勇士看护大营,今日某亲自领军,势必要屠尽乌兰部!”
“阿耶!主不可因怒兴师,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苏班觉得个中形势蹊跷万分,那汉使势单力薄,怎可能在一夜之间便翻云覆雨?哪怕是联手乌兰部落,区区五百部落骑士,又怎能以寡敌众大败数倍于己的乌桓突骑?
然而峭王却横眉冷对,对苏班似乎大失所望道,“难道你也破了胆不成?!”
苏班唯唯而退,当着数千部落勇士,无论如何不能再去质疑峭王的权威。
苏仆延不理会嘶哑着喉咙前来禀报的乞那赫,面对着勉强成伍的三千乌桓突骑环视一圈,突然豪迈得大笑出声。
在众人惊诧之际,极为自如得笑脸一收开口喝骂道:“小挫一场,便如此凄惶胆怯,你等还是乌桓的勇士吗?我乌桓狼族何曾有过如此窝囊的子弟?难道都不是我狼族的种,而是那野狗杂狐的种?”
说着大踏步前行,语气变得更为鄙夷:“先祖在天之灵,于赤山之巅,也会为你等汗颜!你们的部落也会为你等感到羞耻!”
眼见有不少部下纷纷抬起头来,面色激愤,眼含怒火,苏仆延继续吼道:“难道任由乌兰人欺辱上门?任由汉狗为所欲为?”
见到勇士们的怒气被激发出来,苏仆延自信满满打一巴掌赏个甜枣:“此战必胜!斩首乌兰部头领者,所获牛羊牲畜赏其一半!斩获汉狗首级者,赏百夫长!斩获那汉使者,赏千夫长!所有临战当先的勇士,都将获得乌兰部的女子为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所有乌桓勇士个个目露凶光,喘着粗气,皆为诱人的赏格而热血沸腾之际,苏仆延大声喊出了最后的赏格:“俘获那乌兰部的月亮女神者,便是她永远的主人!为妾为奴!任凭处置!”
密密麻麻的三千突骑如恶狼嚎叫一般,纷纷仰面朝天呼喝着震天的呼声——“杀!杀!杀!”
重新鼓舞起士气之后,苏仆延令乞那赫等将领率军原地享用酒肉,自己返回大帐在几名奴婢的伺候下顶盔贯甲,皮甲之外还特意罩了一层甲叶闪亮的镔铁鱼鳞札甲,因未上漆,甲叶反射着金属质感的钝厚冷光。
顾盼自雄,上下打量了一番威风凛凛的衣甲,苏仆延留意到长子苏班的忧虑,摆手命奴婢们出去后,低声对苏班道:“我知你为何担忧,某此次亲领大军,倾巢而出之下,在辽东这片草原,已可横行无忌!忧从何来?”
看了看苏班欲言又止,苏仆延拍了拍长子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苏鲁下落不明,为何留你在大营便是以防有失,日后你自当多承担些!万一事有不谐,如若某三日内未能凯旋,亦或大营突遭异变,切记保住根本,带领族人向西去寻辽西乌桓的丘力居大人!”
苏班因这一席话而大为感动,渐渐红了眼眶。
然而见到阿耶信心十足,始终怀有疑问的苏班犹豫着张了张口,还是吞下了所有出征前的不详之辞,只向阿耶躬身祝祷出师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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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之后,细碎光斑透过树林的枝叶间隙,柔和得投射在了高旭沉睡的面孔之上。
眼皮翕动几下,躲避开正巧投在眼皮上的几点光斑,高旭侧脸缓缓睁开眼睛,耳边悦鸟清鸣不绝。
清禽百啭似迎君,正在有情无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