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得久了,逐渐就开始有了试探的打算,乌桓候骑在缓慢缩小彼此间距的同时,偶有一二候骑高声呼喝怪叫着纵马飞驰而至河畔,却依然保持彼此距离远在一箭射程之外。在逼近时旋即策马回转,以此张扬跋扈的做派来试探对方的成色。
在候骑靠得稍近些时,高旭等已可以看清对方皆为髡头,身着半敞皮袍,另一半袍袖在背后掖在腰间皮带下,腰挂弯刀,细长成弧,每人皆备有弓箭,身前鞍后竟至少都有三四个箭袋,满满当当插满了一簇簇的羽箭。
见来骑并未抽出弯刀或摘弓搭箭摆出明显的敌意,高旭等人便不动声色冷眼瞧着,只策马匀速向北而行,对来骑的诸般挑逗举动皆不以为意。
三番五次尝试之后,那伙乌桓候骑也觉索然无味,便偃旗息鼓默默跟随,直至双方先后隔着辽水来到了渡牛滩。
此时天色渐暗,夕阳余晖慵懒地洒在辽水两岸,将天空染成一片金红绮丽,将双方的人马身影拖得长长的映在草地上,每一根摇曳的绿草都在熠熠生辉。
夕阳薰细草,江色映疏帘,置身在这美丽的画卷中,高旭等人却不得不勒马止步。
薛老爷子口中的渡牛滩,时隔多年已然变了模样。原先所描述的浅滩已被河水冲刷出了高低错落的堤岸,且因上游的冰雪消融,加之辽水上游春季的骤雨滂沱,此时水势汹涌,水深早已超出人马泅渡的可承受范围。
高旭拾起岸边一截枯枝扔进水中,无奈得望着枝条打了几个转便消失在湍急的水流中。
“此处渡不得了,只能继续向北,看看上游情形如何。”高旭沉声道,随即抬眼向对岸看去。
对岸的乌桓候骑显然已看出这队汉人在寻找渡河地点,远远得勒马伫立观望,并不贸然上前接触。
郡府少吏此时似乎有意打消众人对自己的轻视,主动开口建议道:“要不要招呼对面的乌桓人?问问自哪里可以过河?”
茂叔缓缓摇头,双目盯着对面沉声道:“如若对方半渡而击呢?”
对方十余骑控弦之士,与己方势均力敌,但是如果在己方渡河之时一波箭雨袭来,人马在河中避无可避,退无可退,那便是灭顶之灾。
鸦雀无声的死寂后,何咎打破了沉默,“北上!看他们跟到何时!上游总有水缓滩浅之处。”
高旭点点头一摆手道:“走,先比试一下耐心也好。”
于是汉人小队继续启程向北,那伙乌桓候骑见了似乎犹豫了一阵,再度随行而上。
直至夜幕低垂,一轮皎月幽远如灯,漫天星光如璀璨珠宝般晶亮闪烁,点缀在深蓝的绒幕之上,笼盖四野。
隔河相对,相距一箭之地以外,黑暗中各出现一簇火苗,仿佛是彼此在河水中的倒影。
对岸不时传来陌生的异族歌谣声,狂野而苍凉,却伴随着肆意的笑声,微风阵阵,时不时将那边的烤肉香味吹过来。
高旭却是汲了些河水,在皮囊中以青草泡着静置了半响,这才倒出洁净的清水在釜中,放了些粟米和切碎的肉干,再撒了一把野葱和苜蓿草,然后在篝火旁摆放了些炊饼加热,渐渐也飘起了己方宿营伙食的浓香。众人饶有兴味地看着高旭亲自动手,简单快速为同伴们做了一餐别致的美食。
炊饼烤得喷香,就着粟米肉汤,众人在狼吞虎咽之际,茂叔对着高旭问道:“今夜也是三班?”
高旭正大口吞咽,点点头含糊着回应:“每班加一人,老规矩,我还是子夜那班。”
何咎顿了顿抬头道:“启明,要不我与你换换,你也睡个囫囵觉……”
“无妨,我在马上都能睡着,就这般安排。我觉着,今夜……恐怕不会平静。”说着高旭望了望对面随风闪烁不定的那簇火光,说笑声依稀传来,似乎围着篝火的候骑毫无戒备之心,一副放松闲适的模样,颇有些令人感觉不太寻常。
候骑在外侦搜探巡,其行止按道理应是:其行也偃,其宿也静。
长达半日的相伴而行,眼见俱是控马娴熟、进退得当的老练控弦之士,而能成为各部族候骑的又是优中选优之人,非智勇者不可为之。无论按着军中规矩,还是接敌经验,又怎会如此张扬懈怠?这岂不令人感觉蹊跷?
看来……对面这伙候骑,倒是不简单呐!
高旭看了看茂叔,见茂叔也冲着自己默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