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将三人请进里屋,打开一盏昏黄壁灯,轻声去叫薛珈言。方不渝一进屋,两只手便不听使唤,筛糠似的抖起来,他眼神直勾勾望着病床,里面的渴求看得人心惊。
庄奕怕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碰碰他胳膊,悄声道:“别紧张。”
“……嗯。”方不渝胡乱应一声,只见薛珈言在护工的摇晃下,悠悠醒了过来,胃里顿时一阵痉挛。
寻聿明刚才过来还没仔细看,现在借着灯光,才瞧清薛珈言的长相。他应该和庄奕差不多年纪,生得五官挺拔,眉目分明,很有几分旧时代文臣儒生的内敛温润气。
“什么事?”一开口,也是可堪匹配他相貌的声音。
护工指指寻聿明,道:“寻大夫又来做检查了。”说毕,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薛珈言望向门口,目光几番徘徊,最终落在方不渝脸上,瞳孔突然收缩。方不渝却渐渐低下了头,近乡情更怯,未见时日夜盼着想见,真见着却不敢动了。
寻聿明见他们眉来眼去,嫌护工这只灯泡太亮,拽拽庄奕袖子,示意他想个办法。庄奕拍拍他肩膀,同护工道:“大姐,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您方便吗?”
“方便啊。”大约是看他长得好,护工格外热情,忙不迭跟他去了走廊。
二人就在门外,隔着扇透明玻璃,随时能进来。寻聿明也不敢躲开,只退到门边守着,冲方不渝笑说:“快过去啊,好不容易见了面,还不抓紧时间。”
方不渝抬头看看薛珈言,慢吞吞走过去,道:“……哥。”
“嗯。”薛珈言点点头,态度客气而疏远,“来了。”
“你……”心狠狠一跳,方不渝疑惑地看着他:“你还记得我吗?”
寻聿明在一旁尴尬万分,只好拿出手机,低着头假装看消息,耳朵却高高竖起,只听薛珈言道:“记得。你不是走了,怎么有时间来看我?”
“走了?”方不渝一愣,茫然不解:“我没有走……我去哪儿?”
薛珈言顿了顿,似乎在冥思苦想什么事,半晌说:“没有,我记错了。”握住方不渝的手,极近温柔地笑了笑,“想你了,宝宝。”
“我也想你!”方不渝瞬间带了哭腔,扑进他怀里颤抖起来。
薛珈言搂着他肩膀,一下下拍着他的背,细细安慰:“好了好了,不哭了,等我好了,咱们就回家。”
方不渝抬起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薛珈言伸出筋脉分明的手替他揩去,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声:“你瘦了。”
“我以后好好吃饭。”旁人劝一万遍,抵不过他一句话,方不渝抓着他消瘦的手,脸颊在上面来回擦蹭,仿佛要把这一刻咬碎咀嚼,反复体味。
二人缠绵片刻,寻聿明见时间不早,推着轮椅过去提醒:“咱们该走了。”
方不渝恋恋不舍,时间竟像偷来的,一不留神又溜走了。寻聿明无奈,安慰道:“只要没人,我明天再陪你过来就是。”
薛珈言听方不渝说过寻聿明和庄奕帮忙的事,再三道谢,又嘱咐方不渝回去好好吃饭,终于撒开他的手,背过脸去:“快走吧,走吧。”
寻聿明扯着方不渝的衣服,转动轮子离开病房,见庄奕还和护工在一起说话,便先回了1612。庄奕也看见他,抬手瞥一眼表,和护工敷衍两句,忙跟了过来。
“怎么样?”方不渝眼圈红红,庄奕已猜到大概,“看来他没忘了你。”
寻聿明挪到床上,盖好被子,问他:“要不然,你先送小方回去?”
“回去也不安全。”庄奕打开柜子,拿出里面备用的床上用品,道:“先在这儿睡吧。”
“那你回去吗?”病房里只有里外两张床,方不渝住外面,庄奕便无处可睡。
“我回去谁照顾你?”庄奕一转身,自觉地坐到了寻聿明身边,“床这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方不渝破泣为笑,道声“晚安”,抱着东西去了外面。
庄奕脱掉衣服,掀开被子躺进去,搂着人道:“睡吧,一点多了。”
“你这样我怎么睡?”寻聿明整个人都被他抱住,一动没法动,“别箍着我啊。”
“床太小了。”刚才还说床大,现在又借口床小,庄奕信口胡诌:“不贴着就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