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最后那一战之前,他连鬼神的存在都不曾知道。
——何须叩问鬼神?苍生可以自立。
邺澧曾经立于城头与战场,对于他而言,手中的长剑是道,他身后的城池和黎民,是道。
可是最后,所有他拼上性命想要守卫的东西,全都被砸碎在他眼前,任由他嘶吼怒喝,拼了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却还是一场空。
对方提着滴血的人头,高高在上的坐在马上,在笑。
在嘲笑他的一切无用功。
战将怎能甘心受死!
他于无人的战场上起身,如厉鬼从地狱攀爬回了人间,铁甲血迹斑驳,长带猎猎飘扬在身后。
战将满心仇恨抬眸的那一瞬间,所有死在战场上的将士,都重新站在了他的身后,旌旗招展,寒光铁衣动地而来。
追随主将的将士们,即便化身英魂,依旧不曾忘却对主将的忠心与敬重,他们从死亡中被主将唤醒,重归人间。
既然大道不曾对战将垂眼,将他视为万千生灵中的一员,不曾回应他半分,那战将,便自己寻求这一份公道!
为他身后战死的十万将士,为被屠城而亡的百姓们,求一个公道。
如果阳间不判,那便阴间判。
若阴间高高在上,不曾关切人间众生,那就……他来判!
这酆都,你若只守其位却不从其事,那拉你下了这神台又如何!
大道从未重视过战将。
死亡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悲剧每日上演。作为大道所能做到的最理智温柔之事,便是静默。
不偏不倚,不曾插手任何一方。
这就是大道的温柔。
无为,而无不为。①
但是大道没有算到的,是战将心中对于这一份公道的坚持,即便死后,也要求来。
——若求不来,那他就自己立下公道,重新划分死亡。
战将以为自己并无所修之道,但是他日复一日从未动摇的坚守,又与修道何异?
他一直都行走在自己的道上,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这一点。
可也正因为此,道才为道。
足以撼动天地。
大道震颤,惊愕想要阻止。
但是涉及酆都,就连大道也无法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
诸神注意到了这件事,千年前人间的驱鬼者也发觉了天地生变。
可没有任何人神鬼认为,战将可以赢。
——他只是个凡人呢。
短短百年光阴既死,没有师承也没有师门,从来不曾踏入过鬼神的世界,又何来能与鬼神抗争之力。
更何况,那可是北阴酆都大帝,天生地养,连大道就敬畏三分的存在。
所有人神鬼都在笑,只当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娱乐,漫不经心的关注着酆都一战,却早早就知道了答案,于是连兴致都提不起来,只嘲讽一句无知者无畏。
就连酆都本身,都是如此认为。
没有人将战将放在眼里,好像他卑微如蝼蚁,轻易便可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