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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第1页）

这个问题问得太直接，让他一时难以招架。其实不管她是不是贼，他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可他又怕，万一她套出他的真心话，会更加有恃无恐。然而有恃无恐又怎么样呢，最坏的后果不就是如此了吗。

她的眼中有流动的光，只是看着你，便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彼此离得很近，她咻咻的气息几乎与他对接，他垂下眼，浓重的眼睫盖住那扇窗，&ldo;我……这段日子很想你。&rdo;

崖儿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由阵阵酸起来，沉默半晌，把额头抵在他颈窝里，&ldo;是真的想我，还是想抓我归案?&rdo;

他叹息，&ldo;抓你归案，易如反掌，你只是个凡人而已。&rdo;

是啊，这个问题问得太傻了，他要想对付她，还用得着等到今天么。他始终是对她留情的，她没羞没臊地感慨：&ldo;好在咱们睡过啊。我到现在还在庆幸，要不是有这层关系，我可能早就被你用雷劈死了。&rdo;

他的额角蹦了一下，话糙理不糙，关于这点，他确实是认可的。但他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ldo;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不要让自己落进我手里，要想方设法逃跑。&rdo;他这样嘱咐她，猛然发现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他在教唆她如何逃避惩处，只要抓不到她，他就还能逗留人间一个月，能多同她见上几面。

她仰头同他打商量：&ldo;你再容我些时间，等我杀光了那些害我父母的凶手，我就跟你回去受罚。&rdo;

他轻轻皱起眉，&ldo;可能会魂飞魄散，你不怕么?&rdo;

崖儿咧嘴一笑，&ldo;我这一生，三刀六洞都经历过。除了和你的相遇，还有幼时狼妈妈的照顾，其他没有一样是美好的。魂飞魄散也没关系，我不怕，我只想报仇，不惜一切代价。我知道时间有限，最后不管能不能完成心愿，我都不会让你为难。&rdo;

可是那罪罚她领不起，他也不可能不为难了。不过暂且都不能告诉她，只说好，&ldo;在这之前妥善保管鱼鳞图，图在你手里，你才有机会逃跑。&rdo;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把他拉下水了。他有他的职责，看守琅嬛不力，就算将图册追回，不知能否全身而退。她忡忡问他：&ldo;如果我伏法，他们会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对你的失职不予追究吗?&rdo;

他颔首，&ldo;我从琅嬛建成起便驻守蓬山，众仙之中我也算老资历了，没人会把我怎么样。&rdo;

她听了终于长出一口气，&ldo;那就好，当初我盗走图册，并没有考虑你的处境，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既然图册还回去，你可以安然无恙，那我也放心了。&rdo;说罢忽然噤了口，向上看看，压着声问，&ldo;咱们悄悄碰面，上头会知道么?倘或知道咱们私通，会不会让你连坐?&rdo;

有时候她的用词确实让他感到苦恼，什么叫私通呢，现在分明是两情相悦了。

他说不会，&ldo;生州之内不用仙术、不开天眼，是三道必须遵守的条律，就算上界也不得违反。还有一桩……&rdo;他的语速逐渐慢下来，犹豫道，&ldo;今天咱们的事算说定了么?可还会反悔?&rdo;

他指的是彼此私下的关系么?她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ldo;我这样的人，蒙你不弃……这事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将来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对第三个人承认，你放心。&rdo;

这样就好，尘埃落定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也是对她的保护。

可是他好像忘了她是个多会撩人的妖精，背上的痛一淡，人便活泛起来。和他面面相觑着，不蔓不枝，素面朝天，却有摄魂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嘴唇同他只相距一指宽，颈后的双手攀上来，固定住他的后脑，妖俏地说：&ldo;让我亲一口。&rdo;

他噎了下，&ldo;什么?&rdo;

她笑，露出编贝一样的牙齿，&ldo;都好了那么多回了，亲一口怎么了?做什么一副受惊的样子?&rdo;

他不是受惊，不过心里紧张罢了。

他的禅衣宽坦，对她来说过大了，衣摆如裙摆，层叠铺蔓。那双白洁的腿从袍裾下探出来，弯曲出一个诱人的弧度，微微一点伸缩，都抓挠在他心上。他调开了视线，瞥见树底下一摊黑色的布料，&ldo;你什么时候把裤子脱了?&rdo;

&ldo;同你在一起，还穿什么裤子!&rdo;她嘻嘻一笑，在他唇上啄了一下，&ldo;好甜。&rdo;

他没头没脑地脸红起来，方寸大乱，&ldo;你……身上有伤。&rdo;

她唔了声，&ldo;知道。&rdo;和他唇齿相依，带着隐约的哭腔，细声说，&ldo;真高兴……我终于有主了。&rdo;

是啊，她一直是无主的孤女，像野地里的蒲公英，不知何时吹来一阵狂风，就会把她吹得飘零天涯。她渴望有主，灵魂有个安放的地方，在迷惘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张开大大的口袋，愿意对她说&ldo;进来&rdo;。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粒苍耳，浑身长刺，每次出现都被当成图谋不轨，没有人知道粘附也可能是因为寂寞。以前她总以为自己很强大，强大到顶天立地不用任何人作伴，现在才明白，分明是因为缺乏。她太好面子了，缺乏的时候扬言不稀罕，等那人来了，她便亟不可待跑过去，紧紧抱住不放，食言也无所谓了。

她泪盈于睫，他觉得心疼，再三吻她，因为郑重其事，反而显得笨手笨脚。

她耐心等他，情窦初开的仙君，即便有过几次纵情的体验，细节部分处理起来还是不够瞧。他甚至不知道应当怎么准确亲吻她，这对于受过良好训练的崖儿来说，实在是很煎熬。

他莽撞，舌头运用也不得当，亲着亲着，她吃吃笑起来，&ldo;你这样子，舌头不会抽筋么?&rdo;反客为主地捧住他的脸，软软一吮，含住他的下唇，再用牙轻啮。这种欲说还休的挑逗最当不得，他果真追过来，然后便是抵死的碾压和研磨。

气喘吁吁，两两都情动，可是不行，这回有伤在身，只能中途鸣金。

其实真称意这样的相处，她二十二岁了，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换做平常人家，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便做，爱了也做，没有那些扭捏作态，也正是因为这样纹理深刻的人生，才能把不染尘埃的仙君搞到手吧!

腻腻地同他缠在一起，恨不得天永远不要亮。然而东方有晨光浅露，两个人回身看，都有些失望。

崖儿指了指身旁的月桂树，&ldo;记住这棵树，我们在底下定了情。&rdo;

他说好，但看见树干上密密麻麻的钢针，觉得对媒人似乎有些不友善，于是起身，一支支拔了下来。撅根筷子长短的枝桠，拿弯刀细细削了递给她，&ldo;赠你绾发。&rdo;

微光下的脸带着娇憨的神情，也不伸手来接，摇了摇脑袋，长发在身后款摆，&ldo;我背上有伤，动不了了，你替我绾吧。&rdo;

他听了也不推辞，果然跽坐下来，专心致志以指当梳，把那满头青丝拢到掌心里。崖儿心头一时涌起说不清的许多感受，她没有父母兄弟，没有人珍视她。她杀伐太多，也没有人敢接近她，更没有人替她绾发。今天是个丰收的日子啊，一下似乎全有了。即便剩下的人生很短暂，曾经感受过，便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