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惜,太后视其为女儿一般。此次我回到宫中,叱奴太后数次喜极而泣,此后,她每隔三两天,便会宣我前去长乐宫,陪她一起聊天解闷、抄写经文。
午后的阳光被阴沉密布的乌云所遮,连一丝风都没有,着实闷然难当。我来到长乐宫,只见庭院的葡萄架下,叱奴太后正斜躺在籐竹臥榻上小憩,葡萄尚未成熟,垂着累累青果,一串串仿佛剔透玲珑的碧玉一般。一名侍女侍立一侧,拿着一把大蒲扇正给太后扇风,另一名侍女坐在小竹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太后捶腿,两人都是睡眼微饧,神思困倦。
我抿嘴一笑,悄无声息的走到正在捶腿的侍女玲珑身后,拿美人扇朝她肩膀轻轻一拍,她睁大眼睛,回头一瞧,轻声笑道:“公主来了。”
我笑着努一努嘴,示意她让开。太后待身边服伺之人一向宽厚,从不惩罚下人,所以玲珑她们平时也是无所顾忌的,此时她抿嘴一乐,悄悄起身,将小凳让给我,自己则去准备茶水。我于是坐在小凳上,给叱奴太后轻轻捶起腿来。
“灵儿,你又来调皮了?”才捶了没几下,叱奴太后已经微睁双眼,笑了起来。
“原来太后装睡!”我乐了。
太后睁开眼睛,笑着起身,道:“你这丫头捶腿没个分寸,哀家这老腿可禁不得你几下捶!”
我不依的笑道:“太后一早就已经知道灵儿来了!”
太后呵呵微笑,她伸手将我揽入怀里,摩挲着我的头发,又问我一些诸如吃过没睡得可好之类的琐碎话语,我亦一一作答。
这时,乌云愈发厚了,午后的天空竟然阴沉得得似乎黄昏提前而至,却又不下雨,只是几缕疾风吟着歌呼啸而来,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残花,倒给这闷热的天气凭添了几许清凉。
侍女玲珑、如意劝太后道:“娘娘、公主,进屋去吧,这风吹来急,小心沙尘迷了眼。”
“嗯,哀家也睡足了。灵儿,你陪哀家一起进去吧。”叱奴太后站起身来,抚着我的手道:“既然来了,今儿下午你可不许走,就留在永乐宫陪哀家抄摹《华严经》,等抄好后,哀家要将这本经书送给皇上。”
我拍掌笑道:“太后,灵儿不仅要陪你一起,而且端茶倒水、端砚磨墨这类工夫,也让灵儿来做吧!”闻我此言,叱奴太后乐不可吱,道:“好,好!!难得你这孩子有这份孝心!!”
念云裳 ;3
殿内静寂无声,青铜乌雀纹熏香炉中焚着伽南香,袅袅依依,香气淡而飘渺。长乐宫的侍女宫人们皆在殿外侯着,唯有我静侍在叱奴太后身侧,看她以一笔秀美八分汉隶抄写经文。
回宫后,时常陪伴太后抄经,每回,我总是安安静静的伴在一旁,她赞我道:“到底是年长了几岁,不再似幼时一般活泼好动,一刻也静不得。”我则笑答:“灵儿跟着太后抄经,潜移默化,亦不过学了几分静。佛经如此深奥,内容晦涩难明,灵儿才疏看不明白,索性不言不语的好。”
于是,她也便笑着信了。
岂不知,当初的绛英已经香消玉殒,而我,只不过借了她一缕梅魄。
想到此处,不禁以手抚弄颈间的那枚紫玉,温凉的感觉,如一滴泪珠落在胸前。我的性格本来沉静,一切皆能淡然处之,不知为何,自从悬了这块玉魄后,血液里多了一丝轻微的涟漪,仿佛宁静的湖泊,内里却能揭起翻天巨浪。
这不是我的个性,却随着这块玉溶入了身心。
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樱唇轻启,随着太后的书写,吟出经文:“若美、若恶,不生爱憎,心得自在;无诸过失,广大清净;欢喜悦乐,离诸忧恼;心意柔软,诸根清凉。”
然而,要如何才能不生爱憎,以求得心意柔软,诸根清凉呢?
“人生在世,烦恼自寻,”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太后笔端略停,笑道:“其实,一切只不过是法界缘起,因果圆融罢了。”
“因果?”我喃喃念,仿佛唇齿间含了一枚苦涩的青果,一时之际竟然惘然。
“知业如幻,业报如像,诸行如化;因缘生法,悉皆如响;菩萨诸行,一切如影;出生无著,清净法眼。”
叱奴太后继续书写。我的心却愈来愈怅惘,忆及在山中的岁月,那白衣男子曾经对我说过。
“既来之,则安之。你与他有纠缠了几世的因果未了,何言归去?”
念云裳 ;4
思绪如飞,竟然不受心之掌控,脑中瞬间生出万千幻象,那谪仙般的白衣男子容颜凄美绝艳,道,翎儿,你知道,我为你受了多少苦吗?金戈铁马滚滚烟尘之中,一名男子戴着狰狞的面具,消失在银色的光晕里,我欲伸手与他同去,腰畔却被另一只大手牢牢桎梏,不得动弹,有人在我耳畔轻语,哪怕堕入阿鼻地狱,我也无怨无悔。我双手一挥,轻脆的一声轻响,幻象消失,眼前一个紫玉茶杯被我扫落在地,溅得满地残水碎片。
几名太监侍女一拥而入,连声问:“太后娘娘,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