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天君肯定会过来,可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愣是自诩见过几番世面的叶桓,也觉得有点措手不及,他微微侧了侧头,眼角里瞥见自己的弟弟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以他的性格,估计此刻是在担心这样撞破天君私底下的窘态,若是他老人家一个恼羞成怒把他们杀了灭口该怎么办。若是以前的天君,放在凡间就是个温柔公子,他们绝不会这么揣测,可是如今的祁远,听人说有点……疯疯癫癫,他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们委实摸不准。
两人低着头内心无比煎熬,却没料到彼时祁远的脑子其实也是混沌的,眼神涣散着,看什么都是叠影,眼前有两扇门,两条走廊,还站着……四个人,他都不知道该把脚迈向哪里。
祁远向来最讨厌这种吵闹的喜宴,但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破天荒地还未等喜宴开始就来了,但是没有去前厅,让夏极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正喝到伤心处,突然觉得外面有点不寻常,心下一激动,不顾形象地破门而出。
祁远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面前的四个人影逐渐重叠,然后变成两个,再辨认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是芙丘国的两位皇子叶桓和叶轶风,眼里慢慢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
还是叶桓最先反应过来,朝祁远行了个礼,抬头时眼角朝房内瞄了一圈,这个房间是父君的书房,平时用来议事,旁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连两个儿子都不例外,大概是夏极怕旁人打扰到祁远,就把他安排在这里好吃好喝地贡着。木制雕花的书桌上放了好几壶酒,浓浓的酒香随着祁远的动作弥漫开来,叶桓闻了闻,是弗止那只老刺猬酿的“问清风”,平时爹爹都舍不得拿出来喝。
祁远似乎根本没在意他们有没有对他行礼,不带任何神情地瞥了两兄弟一眼,嘴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继续踉踉跄跄地往前厅走去,仿佛刚才并没有看见他们一样。
叶桓回过神来,连忙拉了拉身后还在云里雾里的叶轶风,紧跟上去。
越往前走越是寂静,祁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被什么揪住了,一向从容的步伐显得有点急迫,快到前厅门口的时候,他犹豫了着停顿了一下,叶桓想上去扶他,祁远像是身后长了眼睛,向他摆了摆手,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
这几年因为要过得低调,落瑶一直避开人多的地方,哪里人少就去哪里,居然真有点隐居的味道。如今一踏上这片故土,芙丘国的地貌风光迎面而来,连带着心情也好了很多。
太子成婚是件大事,爹爹果然大手笔,街上只要能走路的地方都铺满了百合花瓣,象征着百年好合。有小孩子在上面边打滚边咯咯的笑,落瑶捡起花瓣看了看,是刚采下的,上面还有几滴来不及散去的露珠。
几百年未来,这里什么都没变,落瑶熟门熟路寻到国君府的时候,才确信真的是大哥娶亲,连侧门都装点得像大门一样,门口两只戴着大红胸花的石狮子,门柱上瑞龙腾云驾雾,落瑶以前一直觉得国君府太寒酸,如今瞧着才有点做国君的气派。
她心里暗自对自己说着,她只是进去跟哥哥道个喜,再看看爹娘就走,反正她对于他们而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她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想着从侧门进去,然后密音传给大哥让他过来见一面,再遥遥地看看爹娘,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可是她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响,因为在她离开了的五百多年之间,夏极曾一时兴起,改过国君府的几处格局,也就是说,彼时她站着的侧门其实不是原先的侧门,而是正儿八经的国君府大门。
所以,当她刚迈入门口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原本喧闹的大厅突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让她始料未及。
娘亲和爹爹本来在招呼宾客,一看到门口的她,顿时像被定了身一样一动不动,娘亲这么多年依旧花容月貌,眼眶却有点发红,爹爹看似沉静地站在一边跟人握手,那人却被捏得咬牙切齿。弗止也来了,正站在角落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落瑶还在发愣的功夫,就看到一个不该在此出现的人影踉跄地跑进来,后面跟着大哥和二哥,然后全殿的人都跪了下去。
宴会厅人熙攘攘,却诡异地没有任何声音,可怜了来赴宴的众仙,本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从来不出席任何喜宴的天君,居然还……拎着个酒壶,众仙一阵手忙脚乱,都暗自摸着头脑吃不准状况,又不敢交头接耳,只能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是杯盏磕磕碰碰的声音,方才本就非常寂静的场面变得更加诡异莫测。
第158章 前世今朝千千种,尘埃多情乱纷纷1
&;nbsp&;nbsp&;nbsp&;nbsp叶桓面无表情地看着场内乱糟糟的变故,有满脸冒汗脸色发白地站着的,有还在一个劲地往满了的杯子里倒酒的,有吃着花生米呛住了捂着嘴猛咳的,有不小心踩到邻座的裙角摔到地上的……叶桓嘴角牵了牵,比起他们的样子,他刚刚的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芙丘国的太子此刻心里非常平衡。
&;nbsp&;nbsp&;nbsp&;nbsp众人用了比叶桓多了两倍的时间终于反应过来,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衣服的摩擦声,所有人手脚微颤地跪下来行礼,站在祁远身后的叶桓和叶轶风,不敢借着天君占众仙这么大的便宜,也跪了下来。
&;nbsp&;nbsp&;nbsp&;nbsp祁远心里却是想着,他以前一直觉得跪行礼太麻烦,如今却非常感激这么多人跪着,亏得全殿的人跪下,他才可以看见门口站着的落瑶。
&;nbsp&;nbsp&;nbsp&;nbsp依旧那样美得瞬间夺去所有人的眼球,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千千万万个日日夜夜,不过弹指一瞬间。
&;nbsp&;nbsp&;nbsp&;nbsp落瑶也没料到刚踏进家门就看到祁远,本想掉头就走,后来看到爹爹和娘亲满脸的焦急热切,大哥二哥一脸“你终于良心发现肯回来了”的神情,以及弗止眼中的理解与疼惜,她觉得就此作别有点残忍了些,于是收住了刚迈出去的脚步,随波逐流向祁远遥遥行了个礼。
&;nbsp&;nbsp&;nbsp&;nbsp落瑶弯腰行礼的时候,祁远刚好略微平复了心情,看到正在疏离地行礼的落瑶时,心里又是一阵凄楚郁结。
&;nbsp&;nbsp&;nbsp&;nbsp跪在祁远身后的叶桓和叶轶风顿时感到周身温度骤降,接着整个前厅刮过一阵阴风,一阵叮叮咣咣的声响后,不少杯子盘子被吹落了一地。
&;nbsp&;nbsp&;nbsp&;nbsp叶桓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看了祁远一眼。
&;nbsp&;nbsp&;nbsp&;nbsp天君身上的布料是用极珍贵的誉浓山白绸所做,这种白绸的珍贵在于,是由誉浓山八千八百条灵蚕同时游丝织布,每年只能织出一匹,织法精细多变,这种绸缎薄如蝉翼,即使通体汗湿,穿在身上也不会有任何不适,白绸因为角度不同,折射着晶莹的光泽,上面有低调华丽的暗纹流淌,此刻,这些花纹因为他的心情波动而慢慢变深。
&;nbsp&;nbsp&;nbsp&;nbsp祁远却一直盯着落瑶,仿佛要把她看透,看透她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让他穷尽所有的人力物力怎么也找不到。半晌,感觉到袍角被身后的叶桓拉了一拉,祁远微一转头,看到叶桓眼里暗示的意味,回头看着乌压压的一大片,顿时觉得心里非常疲惫,哑着嗓子说道:“都起来吧。”
&;nbsp&;nbsp&;nbsp&;nbsp众仙心有默契地假装没事一样,只当这两人根本没有出现,叶桓叫过一个丫鬟低语了几句,然后那个丫鬟过来请落瑶入席。
&;nbsp&;nbsp&;nbsp&;nbsp此刻门外吹吹打打,身着嫁衣的新娘蒙着红盖头,被喜娘牵到殿前,叶桓想了想,迈步到新娘面前附耳说了几句,新娘子乖巧地点了点头,静静立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