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忠诚战友们都说,打吧,再后撤的话,咱们就要到原始森林中和狼虫虎豹为伍了。铁木真在一棵杨树下闭目沉思,许久才睁开眼,望着湛蓝的天空。人们发现他的焦虑渐渐消失,他把战友们聚拢到一起,语气格外沉静格外严肃地说:“这次战役和以往大不相同,我们处于极端劣势,要想取得胜利,大家必须要团结协作,猛打猛冲。”
众人说:“这还用说,我们把这条命拼了!”
铁木真接着说:“他们以为我们人少马瘦,只能采取守势,我们要出其不意,先给他来次有质量的冲锋。你们看,谁有能力担任此重任?”
话音一落,兀鲁兀部酋长主儿扯歹从人群中挺身而出,说:“猛冲猛打,没有比我们兀鲁兀部更合适的了!”
铁木真微笑,主儿扯歹说的是实话,自从铁木真征战以来,兀鲁兀部永远是冲锋在前,战绩喜人。他正要任命先锋官,突然听到一声大喊:“等等!”
众人循声一看,喊话的人正从人群中挤出来,一面挤一面叽里咕噜地说:“这种活怎么能少得了我!”
铁木真看准了挤过来的人,正是忙兀部酋长忽亦勒答儿。忽亦勒答儿矮胖的身躯站在那里如一口青铜制造的钟,他环顾了下众人,然后对铁木真说:“我们忙兀部比他们兀鲁兀部差劲吗?”
铁木真微笑摇头说:“不差,不差。”
“铜钟”扯高嗓门:“那先锋官就应该我来当!”
主儿扯歹急了,一肩膀把“铜钟”撞到一边,说:“都说好了是我来,你不要起哄!”
“铜钟”也用肩膀回敬主儿扯歹,站到中央说:“我会把咱们的军旗插到敌人的后方高地上,为了表示我不胜即死的决心,我请求铁木真在我战死后抚恤我的家人!”
铁木真看着两个争先恐后的蒙古亲王,大为感动,趁势对众人做思想教育:“看看啊,咱们草原人就该这样!”
众人正想鼓掌叫好,主儿扯歹马上发现先锋官不能独吞,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说:“那就让我和忽亦勒答儿一起做先锋吧!”
铁木真点头:“很好,你二人赶紧去准备。”
两人一路小跑,召集他们的骑兵去了。铁木真陷入沉思,因为这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这一步能否走好,能走出多远,他心中没底。他如果可以知道王汗的部署情况和进攻计划,那就非常完美了。可他的情报网在此关键时刻突然失灵,没有人来传递消息。天空起了一阵大风,杨树、柳树、桦树、榆树像中了魔一样乱舞起来。
当他忧虑到极限时,突然有人来报告说,对方阵营里来了两个情报员。
铁木真险些跳起来,推开人群就奔那两个情报员冲去。两个情报员鬼鬼祟祟,缩着脖子,看到铁木真冲来,不自然地向后退了两步。铁木真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站稳了,问:“你们是哪个部的人,送来了什么?”
其中一人壮起胆子说:“我们是札木合大人派来的,札木合大人要我们告诉你克烈部的部署和进攻计划!”
铁木真的战友们早已跟了上来,听到对方的话,大叫:“两人是来传递假情报的,杀了他们!”
铁木真制止了众人的激动,平静地问两人:“札木合和我不共戴天,为什么要帮我?”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摇头,说:“不知道。”
两人不知道的事发生在铁木真挑选先锋官时。他挑选先锋官时,王汗正在挑选统帅。
王汗这次随军而来,用他的话说是给儿子坐镇。他早和儿子桑昆说过,自己不想和铁木真为敌,这是个悖论,不想和铁木真为敌的人却成了铁木真最大的敌人,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可能希望亲儿子能把干儿子打败,又因为他和干儿子有誓约,所以又有心理包袱。于是,他试图用高级智慧解决这个心理障碍,于是,他要札木合当统帅。
王汗的想法是,要札木合当统帅,他就能置身事外,兵的确是他克烈部的兵,但草原上借兵的事稀松平常,只要统帅不是他王汗或者他儿子桑昆,他和铁木真就没有刀兵相见,誓约未违背,他的心里可就好受多了。
札木合的心机比他要高出十倍,他一眼就看穿了王汗的把戏,所以坚决推脱。他对桑昆说:“我和铁木真现在已不在同一个重量级上了,要我做统帅,这是玷污了克烈部的威名。况且,咱们草原上的传统不应被挑战,我和铁木真是拜把子兄弟,兄弟之间不能起冲突。”桑昆头脑简单,就把札木合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王汗。王汗冷笑说:“札木合这畜生想置身事外,这场仗明明是他挑起来的,他现在又要坐山观虎斗。你们把他给我拿来!”
桑昆去拿札木合,扑了个空。札木合早已逃出军营。在逃出军营前,他派了两个人来到铁木真军营报告消息。
两人把王汗的作战部署情况说给铁木真听,最后还捎带了札木合本人给铁木真的话:“王汗的本事还不如我,所以我坚信你能取得胜利,一定挺住!”
铁木真的部下坚决不相信札木合,连带着就不相信札木合的情报。铁木真扫了众人一眼,坚定地说:“我相信。”
众人大吃一惊,铁木真分析说:“札木合是想坐山观虎斗。他让我挺住,是想让我和王汗拼个你死我活,他坐收渔人之利。所以我相信札木合给的情报是真的。”
札木合的情报指出,王汗这次是倾巢而来,主攻分为四个梯队,作战计划则是以攻为主,各个梯队陆续上阵,把敌人压缩到固定地点后,中军分出四路从四个方向包围,打歼灭战。
铁木真为这个计划鼓掌叫好,说:“王汗并非徒有虚名啊!”
众人也认为这计划天衣无缝,问铁木真是否改变计划。铁木真想了想,对两个争先恐后的先锋官说,先不要冲锋,全力抵挡他们的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攻他的第三梯队。第三梯队的部族擅长横排一字形进攻,比较容易冲破,一旦冲破,就要不遗余力地向前攻击第四梯队,王汗的卫队,只要破了王汗的卫队,克烈人必然士气大减,这样就能一鼓作气,打败他们。
这是个好计划,但只是计划,付诸实践时会遇到很多障碍。所以铁木真在两个先锋官走后,又对他的战友们说:“随时关注战场情况,一旦有变,我们只能后撤。”
博尔术慢悠悠地说:“应向北撤,但在撤之前,必须要猛烈打击王汗的力量,使他不敢追击咱们。”
铁木真赞许地点了点头,把拳头砸到桌子上,说:“开始吧!”
克烈人早已开始了,第一梯队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上来,他们的速度惊人,很快就冲到了兀鲁兀部和忙兀部防御阵地前,乱箭如雨,主儿扯歹“以攻为守”,下令他的部落发起冲锋,双方就在铁木真帐篷外几百米的地方展开了惨烈的厮杀,两方可谓棋逢对手,所以厮杀起来分外耀眼,格外悲壮。整个战场烟尘滚滚,伸手不见五指,大家全靠感觉,挥舞马刀,乱射箭矢。
王汗看着被烟尘遮蔽的战场,手在空中一劈,第二梯队早等得不耐烦,如疯如狂地冲了上去。铁木真传令主儿扯歹撤出战场。主儿扯歹很扫兴,但不能不听命令,开始后撤。铁木真又下令忙兀部指挥官“铜钟”把防御阵地向前推进,接应主儿扯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