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起来你和总督的交情不算太好,白大人。”马洛道:“万一我是他的特务呢?”
“特务?”白奥依语气尖刻:“你还能拿走什么?”
他伸出枯乾的手指向颓圮建筑中的萧然四壁。
“你的命。”
“正好让找解脱,多活五年已经太久了。但你不会是总督的人,如果是的话,自我保护的本能会让我闭紧嘴巴。”
“你又怎么知道?”
老者笑了出来:“你看起来很多疑。哈,我敢打赌,你认为我想引诱你诋毁政府。没那回事,我早就不问政治了。”
“不问政治?有谁能摆脱得了?那些你用来形容总督的字眼——是些什么?杀戳、掠夺什么的,听起来不很客观。非也非也,你看起来不像是不问政治的人。”
老者耸耸肩:“骤然勾起的记忆总是刺人。听着!你自己判断!当西万尼还是省会时,我是贵族兼省议员。我的家族源远流长、世代尊荣,曾祖父那一辈曾有人——算了,不提也罢;好汉不提当年勇。”
“我了解,”马洛道:“发生了内战或是革命。”
白奥依面色黯然:“那些颓废的岁月里内战频繁,而西万尼始终置身事外。在史丹尼六世统治之下,几乎恢复了旧日的繁荣。但继任的皇帝都很懦弱,软弱的皇帝造就了跋扈的外藩。我们的前任总督——就是那个韦斯卡,现在仍然带领残部在红星区劫掠商旅——他梦想着黄袍加身。他不是第一个发皇帝梦的人。而且,要是他成功了,也不是第一个篡位得逞的人。但他失败了。因为当御林军总司令率帝国舰队兵临城下之际,西万尼人民起义,驱逐了叛变的总督。”他略一停口,心怀感伤。
马洛发觉自己绷紧的肌肉坐在椅子边缘,遂缓缓放松:“请继续讲,先生。”
“谢谢,”白奥依面现倦容:“你好心迁就一个老人。他们起义,或者应该说,我们起义,因为我自己也是个小小领导。韦斯卡离开了西万尼,在我们眼前落荒而逃;而整个星球,还有整个行省,都敞开大门欢迎总司令,对皇帝万般致敬表忠。我不明白那时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我们只是对皇帝的象征效忠,而不是对他个人——那个残忍恶毒的小鬼。也许我们害怕受围城之苦。”
“后来呢?”马洛轻声催促。
“后来,”老人忽地恶声狞笑:“总司令心里大不是滋味。他要的是铲平乱党的荣耀,而他手下要的是征服得来的战利品。于是当民众还在各大城市聚集,为皇帝和总司令欢呼之际,他占领了所有军事要地。然后下令用核能炮对付人民。”
“有什么藉口?”
“藉口是人民背叛了皇帝敕封的总督。而总司令成为新任总督,亲手泡制了长达一个月屠杀、劫掠的恐怖统治。我有六个儿子,死了五个——蒙上各式各样的罪名。我有一个女儿,希望她早得解脱,我自己因为太老而逃过一劫,来到此地,老得就连我们的总督大人都不想费心对付了。”他垂下灰白的额头:“他们夺走我的一切,因为我帮着赶走了叛变的首长。而使总司令的荣耀蒙尘。”
马洛静静坐着,等待着。马洛然后道:“你第六个儿子怎样了?”
“呃?”他露出尖酸的笑容;“他很安全,因为他化名加入总司令的部队当个普通士兵,在总督亲卫队担任炮手。喔,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不是个不肖子。他总是尽可能来探望我、尽可能带东西给我,是他让我活命的。总有一天,我们英明伟大的总督大人终要伏法,而执刑官必定是我儿子。”
“你把这种事告诉陌生人?你在害自己的儿子。”
“不,我在帮他,教他认识一个新的敌人。如果我是总督的朋友——当然我是他的敌人——我会教他沿外围配置战舰,去扫荡银河边区。”
“外围那边没有战舰?”
“你看到过吗?你进来时有警卫质问吗?船已经够少了,用来防备周遭省份的图谋不轨就很吃紧,那还能分兵来警戒野蛮的外围星球,分裂的银河边区,从不曾出现能威胁我们的危险——直到你在此地现身。”
“我?我没什么危险。”
“会有更多人随后而来。”
马洛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
“听着!”老人语现狂热:“你一进来我就看出你身边带着力盾,至少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
寂然中一阵狐疑,马洛然后道:“没错——我有。”
“很好。那露出了马脚,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我懂得一些事情,虽然在这堕落的年头,学者已经眼不上时代。世事如风,不能手执枪炮和潮流搏斗的人就会被刷掉,像我一样。不过我总算是个学者,而我知道在整个核子科学的发展史上,从不曾发明过可携带的随身力盾。力盾是有——要由巨大笨重的发电厂供应,用来保护城市或战舰,而不是小小的一个人。”
“啊?”马洛下唇突出:“那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在太空中有些轶事绵延渗透,曲折流转,每传过一秒差就遭到一层曲解——不过在我小时候,有一艘载着陌生人的小船,不懂我们的人情风俗,也不知道由何处而来。他们谈到银河边境的魔法师,会在黑暗中发亮、不藉外力自由翱翔,甚且刀枪不入。听的人都笑了。我也笑了。这回事我早巳忘记,直到今天。你在黑暗中发亮,而且我想,就算手上有枪也伤不了你。告诉我,你这么坐着,就能飞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