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翦仰面,惨然一笑。
字字句句都发自真心。
生在帝王家,他得了半辈子的锦衣玉食,他并不厌弃自己的出身。在这乱世,他已经投生的比千千万万的人都好,而上天生他在帝王家,绝不是为了让他苟延残喘,苟且偷生地活下去的。
“天下人的儿子?周翦,你这是骂朕心中没有天下人,不配做天下人的君父么?”
老皇帝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一口血映在了帕子上。
容妃大惊之色,忙跌跌撞撞地过去查看,却被老皇帝拂开了手。
“咳,周翦,回答朕的话!是还是不是!”
“是。”
周翦迎上老皇帝的目光,苦笑开口。
怎么不是呢?
若他心中有天下人,若他配做君父,上一世,大梁又怎会走到那个地步?
“父皇,徐琅是个庸才你不知道么?”
“你为了用徐琅牵制住王叔,竟然想到用这个纸上谈兵的家伙去替代陈军师,父皇,你疯了么?你若心中有天下,就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你知道么?如若徐琅真的
做了军师,那大梁将会一路败仗,什么绵长的国祚都会成为一纸空谈,你献祭了江山,亡国之君的名声你也该有一份!”
这是周翦平生第一次这样顶撞老皇帝。
他扮了多年的乖顺,如今一朝露出了爪牙,可这爪牙并不是平白露的,而是上一世的积怨一直到了今日。
亡国之君啊。
千古骂名啊。
江山没了,天下万姓都骂他,怪他。可他又能怪谁?若非眼前的这位高位者耽误了社稷,大梁又怎会走到如此地步?
老皇帝闻言又是一口血吐出来,他望着面前这个逆子,苍白着脸对身旁的陆开宝道,“朕……朕要立遗诏,去……去传张掌印来,朕要立襄王为太子……”
陆开宝迟疑了片刻,听了老皇帝这话却没动,只是将目光投向周翦。
“父皇如今失心疯了,扶父皇回去吧。”
周翦平静下来,那一双眸子冷静得不像话。
“周翦,你?”
容妃反应过来,扬起手要再给周翦一耳光,这一次却被他偏过头避开了。
“陆开宝,把容妃娘娘也拉进殿里吧,今日,本宫会送父皇和母妃最后一程。”
他言语清冷,早在豫州之时,就听宋裕的话做好了眼下的一切盘算。在回京城前,心里也曾有过一丝犹豫,也曾想过父子君臣,是否真的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的心里是存着对父皇和容妃的最后一丝希冀在的。
可惜。
那最后一丝希冀也被容妃残忍地扼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