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公点点头,把方子揣到怀里,想想又觉得不对劲,里头也没拿来做熟水的花,他张家老聪明开始怀疑鱼姐儿又要上街砸银子去。
鱼姐儿指指墙角开得郁郁葱葱的金银花笑:“咱们家自己就有,用完了再出去买。”
说过多少次了,这是忍冬,不是金银花,鱼姐儿就是不听,张阿公有些头疼,开始他还没认出来,等这藤子渐渐长大了才发觉鱼姐儿养的是什么,她却早早把自个儿取的怪名字牢牢记在心上。
这可是他亲手交出来的衣钵传人,当众说她伤的还不是自己面子?便把鱼姐儿拉到一边小声叽咕:“出去不许说金银花,别人听了要笑的,这是忍冬,只有藤和叶能入药。”
鱼姐儿自信地回:“马上花也可以了。”
药典里记载过的花蕊用途简直不要太多,没想到大周朝经济水平都这么发达了还没挖掘出花蕊用途。
内行人知内行事,张阿公还有些怀疑。
张大郎却十分信服鱼姐儿的话,只听鱼姐儿说了个没边的影儿,就自动脑补了一番女儿修书立传的场面,转头就对爹笑开了——我闺女天仙下凡,有甚个事儿做不成?
又盯着张阿公看了几眼,直给张阿公看得汗毛倒竖才嘀咕道:“爹,你年纪渐大竟不复往日英勇,我小时候你还说自个儿以后要给有风疾的皇帝开脑治病继承祖师爷衣钵呐。”
“臭小子,又在这编排你爹。”
张阿公老脸一红,屈指就往儿子头上狠狠来了一下,那不是年纪小么,他现在知死活了!
有儿子支持,张阿公晚上家来就给鱼姐儿带了一大包分好的药材,还在保和堂给她借了套小型药用蒸馏器。
这可把张知鱼高兴坏了,她还当这会儿没有,还得自己想办法做呢。
张阿公看孙女这没见过市面的样儿就笑:“这有什么可震惊的,酒坊谁家没个大甑器?那个做出来的烧春喝一口下去能把人醉得人事不知。”
张知鱼再次感叹,千万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她以为好多只能在现代才能见到的东西,没想到这会儿就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大街小巷处处可见。
晚上天气凉快些,一家子将地用井水泼过几遍,搬了竹椅竹床出来在院里纳凉,李氏和孙婆子在厨房用问街坊要的槐叶做了一大锅鲜碧的冷淘,吊在井水里放到透心凉后取出来浇上一勺熟油,张家人便开了大门趁着凉风吃。
吃尽了张大郎就给女儿搬来柴火在院子里烧起来,厨房闷热,他怕鱼姐儿在里头热坏了。
顾慈早知道她今儿要做药,在家吃完饭也蹿过来帮忙。
厨房孙婆子在熬的三花三草汤成本更高,张知鱼做得不多,只够张阿公和张大郎喝一日,但他们家金银花还剩好些,便放了许多在锅里用开水煮开,倒了第一道洗灰水再放进甑器。
大周朝常用的甑器是圆桶形的,上下一共分成两个部分,上头的甑是双层腹,下头是一个陶釜,甑器的底部有透气的箅子,底部往里凹陷,用来接收两腹间的蒸馏气体,自然冷凝后顺着里头的两根导流管下来的就是蒸馏水。
几个孩子都眼也不眨地看着鱼姐儿往里添水,慢慢的那管子里就往干净的碗里流出淡黄色的液体,点点清雅中透着一丝苦涩的香味渐渐在张家院子里弥漫开。
张阿公闻闻味道惊喜地用勺子接了一滴吃了,咂咂嘴对上鱼姐儿期待的眼睛,稳重地点点头:“味道还挺甜。”
“哇。”听到甜字,夏姐儿和水姐儿两个就扑过去眼也不眨地盯着鱼姐儿看。
张知鱼取了碗一人舀了两勺递过去道:“你们人小不能喝多了。”
夏姐儿几个看着碗底浅浅的一层没舍得一下子喝了,都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夏姐儿眼神一亮,心道这哪里是药分明是糖嘛。
等她再要鱼姐儿就不肯了,道:“这个只能给阿公和爹娘喝,他们白天要出门。”
顾慈也很想尝尝,张知鱼给他舀了半勺进去兑了凉白开冲淡道:“喝吧。”
这样做出来的东西其实就是花露,用水冲淡了香味也在,只是没那么甜,顾慈没尝到味儿倒沾了一身香。男子汉怎么能这么香?顾慈不是很想喝了。
张知鱼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笑:“你入口的东西都得谨慎,天热了我用它给你配泡澡的药。”
顾慈看着她已经所剩不多的花儿没吱声。
张知鱼扭头喊喝得正高兴的阿公:“阿公,明儿问保和堂收些花来。”正是金银花期,现在人都用藤和叶,肯定能收到很多。
张阿公和张大郎两个出了一身痛汗,从喉头到身体都清爽了不少。
这回张阿公不反驳了,点头就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