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忿然道:“你胡说什么,谁跟他们串通一气了!”
“当然是你,还有什么人!”
“你放屁!我几时跟他们串通一气!”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他们也不动手!”
“他们不动手,我怎么知道什么原因?”
“你不动手呀,可怎么说?”
“我当然不会先动手,我要叫他们输得心服口服,我自己有主意,你不用多言。”
“你入了这许久,还叫我不要多言,我问你,你是为什么入阵,怎么入阵的?”
金不换是堂堂皇皇的进入阳刚的罗刹阵的。他似乎对这阵势颇为熟悉,对过话后,当中一站,横刀于胸腹之间,冷冷地说:“你们准备好了?怎么还不动手?”他真有气慨,居然还叫对方先动手呢。
“恭敬不如从命,金前辈,你小心了!”站在外围的黑衣人话声才落,已经有两个人由金不换的左右两方抢出来进攻,攻势甚厉。配合得又好,双刀都使同一个刀式,分别斩向金不换的左右肩窝。金不换十分镇定,捏正时刻才猝然旋过身子,手随刀落,一团刀光护住全身,尤其是上盘,“叮当”两声,黑衣人两柄刀已经被反震回头,几乎伤了自己。
金不换并未乘胜追击,只是握刀凝立,暗暗调息,保持精神旺盛,气力充沛,应付更艰苦的战斗。守在外围的黑衣人扬声叫道:“四号,六号,上!”
四号六号两个也是用刀的,他们由前而发招,更瞒不过金不换。他屹立如雕像,又等对方攻击由虚而实,迫近身前时才使出一招“风摆杨柳”,刀光疾闪,又传出“叮叮”两声,把两个黑灰人的双刀又震斜,人也退了回去,圈外的黑衣人急叫:“三号,你上!”
三号依言而上,只有一个人,并无配合,更无取巧的机会,一振臂,硬接下金不换的进击,双刀一碰,“轰”然一声,三号的刀反弹,人也退后,虎口几乎震爆,痛得十分难受。
金不换接了这一刀,也是心下骇然,暗暗地想:怪不得罗刹庄年来声威大振,原来真有点人材,连阵中一个小卒也有此功力,负责更重要职位的,更不用说了。我得好好对付他们,别八十老娘倒绷婴儿,阴沟中翻倒了船才好!主意一定,对敌人的攻势,比先前小心多了。
“三号退,二号,七号,你们上!”二号七号又挥刀直扑,金不换不知道哪一个是二号,哪一个是七号,更不知道哪一个是比较强,哪一个比较弱,困此,他特别留意对方的来势。招架之下,才知道这两人的招式,似乎勇猛,却是功力薄弱,远不及四号,六号强劲,比之三号的更见差得远了。他心中暗想:避强攻弱,必可以破阵而出!有了这个见解,心情又变得轻松了。
但是,他这个判断似乎下得太快了,当十号与八号联手时,金不换竟然感到虎口隐隐作痛呢,后来十二号矮个子出手,金刀破风之声,使金不换为之心头一震。最后是头号,五号两个联手出击,一先,一后时间配合得并不紧密,却另有妙用,先的用出虚招,后的才是实招,跟着虚招的又化为实招,连环出击,大出金不换意外,使他几乎应付不及。
头号与五号后退之后,再来的便是三个,跟着是一个,然后又是四个,人数多少,并不一致,这就使得金不换难以预知,在应付上十分困难,但罗刹阵似乎训练有素,十分纯熟,相互之间的配合,补辅,无不恰到好处,渐渐,金不换就发觉罗刹阵的威力了,他们十二个人,就如同一个人,而这个人,却具有十二个人的功力,真不好对付。
罗刹阵中各人的行动似乎差不一致,忽单忽双,忽三忽四,忽如蛇形,一齐绕走,忽又四而八方扑来,花样甚多。但不管用什么方式,相互之间防卫得十分严谨,处处牵制住对方,不许对方主动进击。这样,就一直居于主动,使对方处于被动。金不换发觉了这一点之后,开始觉得不安了。
罗刹阵的威力不是一下子被发现的,他是在对方攻守之下渐渐发挥的,金不换开始时并不把罗刹阵看在眼内,以为自己轻易的就可以择弱而攻,破阵而出的,可是一经阵势催动,十二个人便是一个整体,以一个整体对付金不换,金不换功力再强再大,也难以对付得了,于是,他觉得估计错误了。
另一方而谷长春在女儿阵中,也不见得比金不换轻松。他的外号叫阴魂不散,长于轻功,假如和人动上了手,就如阴魂不散一般缠着对方,如阴魂附体,不管对方怎么逃,怎么避也不容易躲得了,结果有不少给他缠死的。他倚仗自己这份轻功去对付一群女子,自料可以应付得来的,怎知入了罗刹阵之后,首先使他吃惊的却是所有的女子都是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发式与同样的鞋,同样的剑。一句话,她们之间十分相似,很难分辨,他若要选定其中一个进攻,十分困难。
外圈的白衣女待入阵之后,也与那个黑衣男子一样指挥阵中女子出去。但她不是叫姓名,也不叫号码,却以十二地支中的十二生肖为号,一开口先叫出:“虎、马、鸡先上,鼠、猪快跟着!兔子跑得快,自己上,猴子骑绵羊,乌龙上天,蛇仔钻地!”她一口气的叫,叫得好快。谷长春当然知道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犬猪这些生肖的意义,但一时却无法意会出这些生肖属于哪一地支,更不易记起是属于几多号,略为一想就分了心,被一群娘子军攻得手忙脚乱,几乎吃亏。
不过,谷长春生平以刁钻出名,惯于捉弄人,在沉着应战,细心观察之下,终于给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使出一招夜战八方,在一招之内连挡五剑攻势之后,似乎力有不逮,身子一侧,急忙用剑支地,及至对方的再次来攻,他拔剑应敌,剑尖带起的污泥已经射到一个女子身上,把他的衣袖弄污了。由于他并未用劲,对方不觉得痛楚,又在紧张恶斗之中,自然不会留意。但是,这一记号对谷长春十分重要,他选定了她做目标,尽是向她背后的一个进攻,一有机会就发招攻击她,一决又一次,儿乎使她无法应付!渐渐,各人也留意了。
她们都在想,谷长春何以总是向这一个人进攻,他怎么认得这么难,每次都向她进攻?一经同意之后,很快就有所发现,明白原因了。于是,她们就把这个染有污泥的换了出去,由外围指挥的人替,衣袖有泥污的那个则负责指挥。这么一换,再加以阵人的先后位置也移动过,谷长春于是又陷入了迷惑中,选不到目标了。
一直站在外围旁观的杨不生说话了。他对罗不活说道:“罗兄,我素闻罗刹阵厉害无比,心中总是不服,现在我是心服口服!罗刹庄能有今日之成就,绝不是侥幸得来。我看到现在,才看出一点端倪,但也只是看出端倪而已,要脱出被困,我有把握,但说到破阵,只怕还得再多看一会!”
“杨兄一看就明,足可脱身,我亦万分佩服,须知道是我穷数年心血,再经多年改进,才有今日成就,却逃不过你杨兄慧眼,我怎不佩服!”
“罗兄,你这罗刹阵变化虽繁,但总在主客之间,当局者固易为所迷,旁观者却易看得清,假如能置身处地,主客相易,则阴霾四合,难掩旭日之升,居北斗,则众星自拱,要破阵固非易,要脱险实不难!我不知你罗兄曾否已成竹在胸,或早已着手训练,假如能使单阵变为复阵,配以阴阳,佐以生克,则阵式变化必更大,威力也更强,则阵成之后,我怕无法脱险了!”
杨不生侃侃而谈,语语均有内容,听到罗不活耳中,先是色变,继而色喜,终于拱手为礼道:“承蒙赐教,无限感激!虽然你暗中指点玄机,帮助金谷脱险,但你目光锐利,判断正确,我仍然心服。至于你指点变阵之法,我亦早有此意,却总想不通,得你一言,以通茅塞,我仍然十分感激,这个人情,我就送给你罢!尚青与孩子,我不要了,你们护送他去吧!”他说完,立即下令撤阵。至此,谷长春与金不换才知道那个灰衣人原来便是罗不活了,早先自己竟看不出来,不免暗叫惭愧了。
杨不生向罗不活再一次拱手道:“罗兄,我这次献你烈火烧瓮之计,将来必有后悔之日,果有其时,尚望少加几根柴,如何?”
“杨兄放心,我向你求教之处正多呢,若得不生不活联成一气,何愁天下不是你我所有?”
“好,我先谢了,改日再登门造访!现在,我可要告辞了!”他说走就走,向谷、金两个,一拱手,说声“再见”便飘然而去,头也不回了。
金谷两个见罗不活也带着二十多个男女走了,反而感到有点惆怅,一场恶斗,竟然由杨不生三言两语解围,实非始料所及。他们几个本来是江湖上齐名的,但在此刻,金谷两个都有自卑感,觉得自己实在比不上杨罗,罗可以用阵困住他们,自己不必出手,已操胜券,杨也不用出手,只用片言就打动了罗不活,替他们解了围。
谷长春在濒行时忽道:“我忽然想明白了,我不愁吃,不愁穿,要东则东,要西便西,名利对我根本无用,何必再争?为争一口气,刚才几乎命丧阴人之手,这个教训,对我实在太大了。金兄,姓尚的你自己带他去吧,我走了,此后天南他北,我都会去到,若然有缘再见,我们再共谋一醉,再见了。”谷长春双手一拱,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刚才那么热闹,为了名利,大家争得面红耳热,刀剑相向,以性命相搏,曾几何时,都走了,留下的只有金不换自己,他是可以独自护送尚青到目的地方去了。可是,正如谷长春所说,自己名己有,利又无用,何必再争?刚才一役,几乎命丧罗刹阵中,谷长春已大彻大悟走了,自己难道不如谷长春,依然抱庄住名利不放?他看看尚青,又想想自己,终于说:“你走吧!前途仍多荆棘,你自己保重。”说完,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