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高不低的声音传入耳内的同时,阮音书终于找到了平衡点,支着背脊站稳了。
自然地后退两步,她抬头,微微蹙眉,漆黑的眸子里装着奇怪的情绪:“你说什么呢?”
她没往那个方面想,倒成了他遐想过多了。
程迟不带情绪地挑了挑眉,“没什么,刚刚认错人了。”
声音里带着一点都不真挚的澄清,信服力寥寥无几。
阮音书托着盘子点点头,是真的信了。反正他大概是被搭讪过多,留下了后遗症。
她黑白分明的眼瞳漾了点水汽,垂着长睫眨了眨,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拿着东西,赶紧查看碟子里的酱料有没有溅出来。
洒出来了一点,幸好不太多,只沾在了她指尾的地方。
她抽了张纸擦手,程迟也紧随其后抽了张纸,鞋子弄干净后他洗过手,这才开始继续刚刚没完成的酱料大业。
店里的歌声很悠扬,是带着点儿小伤感的情歌,阮音书按照记忆里的调子断断续续哼着,手上动作没停,拿着各种小汤匙往碟子里加料。
没有人说话,只有清脆的瓷器碰撞声,空调缓缓送风,喧闹隔得很远,此时的气氛倒也算得上惬意舒适。
加完最后一道料,阮音书放下勺子,这才问:“对了,你刚刚把我认成谁了?”
“……”
等了几秒没等到回答,阮音书又兀自跳过方才话题:“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事想说的。”
“是吗,”想到刚刚酱料被泼到鞋子上的场景,程迟夹带半分了然,眉梢一挑,风流潇洒道,“18xxxxx4785。”
“你说什么呢?”阮音书觉得今天的程迟怎么老说些奇怪的话,但没管,还是接着自己的轨道说下去,“因为我感觉我小组的朋友都有点怕你,你要不要做点什么呢?”
……不是找他要微信号是吧?
程迟不爽地舔了舔上牙床:“什么?”
“比如……给他们涮涮羊肉,鼓舞一下士气什么的?”
程迟觉得现在吧,比亲眼见到一个人要不到他微信然后自杀了还要玄幻。
这姑娘说什么呢,要他给别人涮羊肉?
是火锅店冷气开太大了还是怎么的?
阮音书特别认真地看向他:“毕竟我第一次见你也挺怕你的,我们等会儿估计还要通宵解题,状态不好不行的呀。”
程迟本来想让她清醒清醒,但看到少女明亮的眼睛,看到她不藏情绪的眼底已经褪去一开始的惧意。
好像不知道是哪一刻开始,她没有那么害怕他了,开始像普通同学一样敢和他正常交际,甚至偶尔还能提出要求。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一下子涌上来,本来要拒绝得彻底的话这会儿哽在喉咙口,打个旋儿,转了半天,变成一句:“下不为例。”
少女水盈盈的眼睛更亮半分,一下子就笑了,眉眼似拱桥,卧蚕像修过的小半弯月亮。
“成交!”
后来那一桌点了不少羊肉,阮音书坐在程迟旁边,维持着“给大佬递烟”的姿势,一道道地把手里的肉夹给他。
程迟接过,开始在麻辣汤底里涮。
他这人就是有股地狱使者的气场,他在涮火锅的时候别人一般都不敢乱动,尤其这一桌对面三个好学生还都不认识他。
于是他们只是正襟危坐地看他动作利落流畅,等待几十秒的时间,然后把薄薄的羊肉片夹出来。
然后,面无表情地、满身乖戾地、一言不发地把羊肉放进福贤碗里。
像他妈赏赐囚徒的最后一顿晚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