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开国以来,就一直没有把历法理顺。宋历的骨架仍然延续唐历,经常修修补补,但始终没修到正轨上。北宋时,沈括受不了这种情况,怒道:“这么修修补补有毛用?干脆不用月相了,全以太阳年为周期吧,二十四节气分成十二个月,不是正好吗?”
这就相当于用节气把一年划分成十二个月,每月30天或31天,思路和公历其实是一致的。虽说不能像阴历那样,一看月相就大概知道今天是几日,但是对于农民来说,就算知道是几日又有什么用呢?对农业生产有用的是节气,就算知道今日是几日,还是要回去查黄历才能知道离某某节气还有几天的啊!
十二气历则截然不同,只要知道今天是几日,就能大致知道今日在一年中的位置,农业生产也可以从以24个节点为准进化到以某个确定的日期为准,用起来其实更方便,也更能指导农业生产。
但在当时,这无疑是破天荒的异端思路,被主流舆论喷了个狗血淋头,这个历法连试行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雪藏了。
顺带一提,十二气历后来又被算命术士捡了去,而且搞得更复杂了,在阳历年十二气月的基础上,用干支来表示年、月、日、时,也就是所谓的“生辰八字”,把好端端一个先进历法用成了神秘学。
一个人的八字,其实就是他的阳历生日,算命术士的所谓“掐指一算”,实际上就是知道了你的阴历生日之后,开始推算对应的阳历日期……
不过农历也并不无可取之处,海上的潮汐与月相有很大关系,而季风又与太阳年有很大关系,所以用于指导航海是很合适的。
历史在这里似乎开了个玩笑,擅长农耕的东亚采用了利于航海的阴阳合历,而擅长航海的欧洲人则用了利于农耕的纯阳历,真是造化弄人啊!
东海人登陆之后,由于日历失灵,所以采用了与当地一致的传统历法。就算他们想用公历,但后世通行的公历是16世纪才颁布的格里高利历,现在还没诞生呢……欧洲人当前用的是误差更大的儒略历,学它干嘛?
后来因为航海在东海人的生活中愈发重要,因此阴阳合历的地位也更加稳固下来。即使东海觅天台想制定更精确的历法,也只是想在现行历法的基础上进行修正。没想到南宋竟然有人比他们还激进,想一步到位施行十二气历!
秦九韶给赵昀推销了一番十二气历的想法,赵昀听着也有点道理,命人把沈括的著作找来简单读了一下,确实感觉到此人是有大才的。之前那个北极星的问题,其实就是沈括提的。他虽有些意动,但看了当初的议论,也知道这事阻力会很大,因此没有贸然推进,等到了今天发现王泊棠对于天文颇精,所以才起了询问的想法。
王泊棠大张着嘴,然后怕失仪赶紧闭上,向赵昀行了一礼道:“官家,此历大善,若推行天下,乃万世之功。但其与祖宗之历相悖,贸然推出,恐引发轩然大波。”
秦九韶听了,立刻也转身行了个礼,说道:“若祖宗之历不可变,那此时我们仍需用夏历呢!历朝历代,修历都是盛事,怎会不可变呢?”
赵昀点点头,刚才得到王泊棠“万世之功”的认可,他其实有些心动。他登基以来,先是朝政被奸相把持,又是端平入洛失败,后又被蒙古取了蜀地,怎么看怎么失败。所以他是真想给后世留下点好东西的。
魏万程此时有些反应过来了,他们说的不就是阴历和阳历的问题吗?于是趁机行礼起身,一边偷偷活动腿脚一边说道:“官家,贸然改历,必然会惹人非议,但若双历并行,阻力则会小得多。黄历上大可如此写:‘今日二月十五,春分日;又今日二月十八,小字注春分第四日’。这不是改历,只是便民之举罢了。但实际上,阴历和阳历却独立成历。今日以阳历注阴历,怎知他日不能用阴历注阳历呢?”
“好!”赵昀击掌赞叹,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主意,“双历并行,此乃善道。赏东海使二百银!”
突然莫名其妙就赚了一笔钱,三人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礼仪,反正立刻俯首称谢。
赵昀又转身对秦九韶说道:“秦卿,朕思虑过了,改历之事,仍由太史局施行。但亦需一并行之新阳历,此事想来也不易,你可担得起?”
秦九韶大喜,立刻拜道:“臣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贾似道也捋须微笑,觐见的事很顺利,自己阵营又接下一个修新历的活,是个炒作的好材料啊……
……
讨论过历法的问题后,今天的话题也差不多该结束了,赵昀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便有内侍过来示意,该上表了。郭阳、王泊棠和魏万程立刻起身站到堂下,郭阳拿出一份帛书,摇头晃脑读了起来:
“……愿得薄授奉给,壮观小国,愿赐真秩……”
文章自然是由礼部往来国信馆捉刀的。蕃国来使多不通中文,因此由礼部代写上表就成了惯例,不过东海人有一点好,他们自己就认得字,不用礼部事先派人教他们背了。
这只是走个流程,真正的外交工作还得在私底下进行。赵昀并没有当场表态要拿这个“东海国”如何,只是按规程给三位使节赐酒,今日便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