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六月,辽东太守公孙度厉兵秣马日久,不动如山,动若雷霆。
事实上为闺中爱女公孙菡所不明了的军情是,在高旭出使之后,辽东大军于五月末之时便已兵分两路,一路在北收复玄菟郡失地,一路向东兵锋直指高句丽都城国内城。
辽东汉军起步军两万余,骑军一万,广布斥候前出,由世子公孙康领军,军师阳仪、都尉柳毅辅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气势显赫、军威浩荡。
北路由都尉柳毅率步军五千及三千骑军,同夫余王子所领两千余步骑合兵一处,以极其快捷凌厉的攻势,每战皆如摧枯拉朽,短时期内便收复玄菟郡大半失地。
原乌泥镇军侯盖明为北路大军先锋,一路披荆斩棘,锐不可当。
汉军上下自此方知夫余国此次援应的军中,有东夷挹娄人数百,堪称山野中翻山越岭、追逐厮杀的佼佼者。
挹娄部落始终都臣属于夫余国,乃为古肃慎氏后裔,其人无法俗、无纲纪,性狂野不羁,尤其善射,射人皆入目,箭矢涂施奇树异草之毒,人中皆死。
军侯盖明爱其率真悍勇,以烈酒邀之,结其义气,择十余飙猛悍勇之辈纳入亲卫队中,每战皆引领诸亲卫奋勇当先,一路斩获无数。
(《三国志·东夷传·挹娄》记载:“挹娄……古之肃慎氏之国也。……出赤玉、好貂,今所谓挹娄貂是也。自汉已来,臣属夫余,夫余责其租赋重,以黄初中叛之。夫余数伐之,其人众虽少,所在山险,邻国人畏其弓矢,卒不能服也。其国便乘船寇盗,邻国患之。东夷唯挹娄法俗最无纲纪也。”)
在顺利收复大汉玄菟郡故土之际,在其郡内安平县北有条小河,南流入海,有濊貊旁支小族依傍河流立国,所以叫小水貊。当地盛产名弓,又叫貊弓。
高旭当初从高句丽人扶莫手中所获的强弓,便出产于此处。收复该地小水貊之后,在辽东太守公孙度的授意之下,公孙康传令依照旧制将其交还夫余国统属,以安夫余之心,并聊以弥补夫余王子简位居的遗憾,毕竟夫余王子在营救太守府女公子公孙菡之时也曾出过力。
南路则由公孙康亲领,军师阳仪从之,军司马公孙模及军侯张敞辅之,与北路的高歌猛进不同,南路大军稳扎稳打。
在逐步逼近高句丽都城国内城的沿途,如篦梳剃一般,破其国,摧其城,焚邑落,掳人口,采用狠辣无情的绝户计步步紧逼,此举令高句丽国上下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六月初,一直避而不战的高句丽国王伯固,见辽东汉军已深入境内,劳师远征,疲累于途,便意图趁其士气消减之时予以强力回击。
伯固亲领高句丽军两万,出城迎战辽东汉军,双方于沸流水以及梁口左近交战,首战因汉军地势不明,道路不清,且高句丽军以逸待劳,公孙康的南路军小挫一场,伤亡二千余人。
然而在第二次对战中,公孙康亲率上万骑步军正面强攻作为吸引牵制,另以土着汉民引数千步军寻山径绕后,以出其不意的天兵下凡之势,在两军酣战时突然现身在高句丽军的侧后。
奇兵突袭,前后夹击,伯固惊慌失措间寻路而逃,高句丽军遂告土崩瓦解。
此役公孙康大败伯固,高句丽军投水死者过半,连同斩杀降俘者,计歼灭高句丽军一万六千余人。
战役期间小将张敞表现不俗,连斩敌将首级逾十。而军司马公孙模则率军活捉了高句丽国王伯固的长子拔奇,其次子伊夷模在乱军中侥幸逃脱。
因高句丽主力军队被重创殆尽,民众溃逃、军心涣散,其都城国内城遂不攻自破,公孙康下令摧破其国都并一炬焚之。
伯固纠集残余仓惶逃亡丸都山另建都城尉那岩城,紧锣密鼓加紧城防构建的同时,四处招兵买马打算负隅顽抗。
公孙菡回书高旭之时,其兄公孙康正领军屯于国内城以东百里赤见岘一带休整,而北方柳毅所部则继续大踏步向前攻击行进,在当地玄菟郡汉民及夫余人、挹娄人的引路下,一路势不可挡,兵锋已然直指高句丽附属北沃沮等东濊部落。
辽东汉军此番出征,众志成城,皆欲要狠狠给予背信弃义的高句丽国以当头棒喝,其屡叛屡降的卑劣技俩,无信无义的龌龊秉性,令汉军上下无不愤慨及鄙夷。
如今大军势如破竹,公孙度在即将前出攻击尉那岩城前夕,志得意满的同时,回想起高旭曾言称:犁庭扫穴!除恶务尽,否则死灰复燃,必受其害。
公孙康昔日曾私下问及高旭何出此言,当时高旭只微微一笑简略回应道:其人寡廉鲜耻,寇掠偷盗成性,少礼仪,人善变,无信义,只堪为奴而不配为国!
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哉。
汉灵帝建宁二年,玄菟太守耿临与当时身为佐使的公孙度出兵讨伐高句丽,斩杀数百人。一战之后,伯固投降,承诺其地归属辽东郡,永不再犯。后在汉灵帝熹平年间,伯固又乞求归附玄菟郡。
彼时公孙度便认识了这位伯固,如今换做自己的儿子公孙康前来征伐叛乱的高句丽,还是这个伯固!公孙康因此对高旭所言深以为然。
受制于极为险恶的地形地势,除恶务尽之言,在这白山黑水之间,可谓成算渺茫。
此地岭高谷深,山艰水险,大军一静一动之间,无不是竭尽全力,若是敌军星散遁逃,则如鸟入林,扑灭余烬之事可谓难上加难。
更何况,近日公孙康已得阿父密函,境内有一股富山贼向来不膺服辽东太守政令,多次出山为害一方,自见辽东大军调动向东远征高句丽以来,觉着辽东境内兵力空虚,大有蠢蠢欲动出山为祸一方的野心。
现下虽被公孙度以疑兵之计暂且威吓弹压住,令其尚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如若战事迁延日久,一旦富山贼察觉辽东虚实,定会铤而走险,在辽东境内燃起战火。
为形势所迫,公孙度于密信之中告知公孙康,但凡高句丽国为我军兵威慑服,俯首称臣,便可尽快回师,以防境内乱起,葬送眼下大好形势。
也正因这隐秘的苦衷,公孙康此时顿兵坚城下,于赤见岘一带加紧休整,试图在撤兵之前一举攻克尉那岩城,无论是虏获亦或斩杀伯固,都将毕其功于一役,以免日久生变,令癣疥之疾变成心腹大患。
至于那俘获的高句丽国储君拔奇,公孙康自大批俘虏的口中了解到其人无德无才,遂打定了主意将其带回辽东,准备豢养调教一段时日后,再派遣其出任高句丽国的傀儡,岂不妙哉!
不得不说公孙康此举,为日后高句丽局势的演变,有意无意间预埋下了一个偶然又必然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