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他不禁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王子献仿佛察觉他的视线一般,倏然回首看去,眉眼飞扬,眸光流动。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不过片刻之间,便仿佛理解了彼此的念头。王子献无奈地摇了摇首,纵马而去,背影不知又引来多少人赞叹。李徽则笑容更深了几分,令永安公主都觉得好奇,忍不住伸出胖胖的手指头捏了捏他的脸:“阿兄在笑什么?哪里有好玩的事么?”
“没甚么。”李徽含着笑道,“你看,探花使像不像逆流而上的鱼?”
“鱼?”小家伙扭过头仔细瞧了瞧——本应御马潇洒飞奔的两位探花使依旧在乌压压的人群中艰难地行进着,每到一处便引来阵阵惊呼,连马儿都不耐烦地摇头摆尾起来,可不像是溪水中的鱼儿么?
她张大了眼睛,乐得抚掌笑道:“像!像!就是鱼!”
长宁公主也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斜睨着自家兄长:“阿兄到底是在看探花使,还是看百戏?”
“探花使如戏,都看。”李徽答道。
闻言,两位贵主笑得越发可爱、越发动人。就连王子睦也难得地露出了两分笑意。
此情此景落入芙蓉园中某些人眼里,自是各有思量。
第168章状头赠花
当两位探花使艰难地离开了曲江池之后,便很是默契地分开了。王子献并没有甚么“摘尽长安花”的兴致,更不愿被百姓们涌上来围观,不得不再度穿过小娘子们充满热情的香囊与鲜花雨。与其在“探花”这种不必要之事上耗费时光,他倒觉得不如早些回去,借着送花多看几眼他的玄祺。
于是,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策马朝着慈恩寺而去。晋昌坊距离曲江池不过是一坊之遥,仅仅片刻之后,他便到得寺庙内,熟门熟路地往佛塔后侧角落的静室走去。这间位于松涛之中的静室是玄惠法师日常修行之所,常年清寂无声,便是偶尔敲响的棋子,亦不过是增添了几分闲逸自在罢了。
王子献来得很不巧,玄惠法师正在与客人对弈,无暇见他。听了小沙弥的话,他微微一笑,仍是往静室内行去。对弈双方都十分投入,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若是心神离开片刻,或许胜负便已经定下了。他垂首看了一眼局势,在旁边无声无息地坐了下来。
待到终局时,玄惠法师与客人才回过神来。王子献遂朝着他们行礼,唤道:“见过先生,见过法师。”——不错,他家宋先生,如今已经成了玄惠法师的棋友,时常过来对弈,今天亦不例外。作为一位素来尽职尽责的弟子,因归家之故,他其实已经有些时日不曾陪伴宋先生了。但自家先生的行踪,他却是从未猜错的。
“老衲这才想起来……今日不是芙蓉宴么?”玄惠法师呵呵一笑,双手合十,“探花使此来,莫非是为了寺中的花?阿弥陀佛,老衲好不容易养活几盆牡丹,便是你这位新科甲第状头来了,也着实舍不得给出去。”
“老和尚既然舍不得,你便去别处探一探花就是。”宋先生抚须而笑,“横竖也不差那几朵花。”无论是杏宴或是探花使,都不过是新进士们庆祝的习俗罢了,既不必太过轻忽,亦不可太过在意。
“若是法师舍不得牡丹,那便芍药、杜鹃也使得。”王子献顺水推舟地接道,“偌大的慈恩寺,莫非连这些花都舍不得让我摘几朵么?”他倒是不介意牡丹“花王”落在旁人之手,或者其冠绝所有花朵的隐喻。国朝最年轻的甲第状头已经属于他了,其他的虚名便是让人揽了去又何妨?
探花使原本也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探名贵花朵,而是自己中意之花,拿回去之后吟诗作赋,以花喻己,抒发情感。既然由自己选择,他又何必择取不知多少探花使选过的牡丹呢?各花各入人眼,仅此而已。
“看来,今次探花使若是不能如愿,便是老衲不够宽容之故了。”玄惠法师摇了摇首,若论起执着,他是出家人,自然不能与这位少年郎相比,“也罢,也罢,无论你瞧中甚么,只管摘了去便是。不过,一花一木皆有天命,可不能过于伤天和。”
“法师尽管放心。”王子献笑着谢过了他,便请小沙弥带着他去花圃中一行。
玄惠法师收拾着棋局,倏然轻轻一叹:“痴儿……”便是他不知此子这些时日经历过甚么,也能从他的神情中猜测出一二。偶尔,就连他这种出家人也不得不承认,对于心性坚定之人而言,贪嗔痴所带来的执着,反而能令他们越过人生中的苦难,笑对红尘。
只是,对于那些心性尚未经过打磨之人而言,矛盾与苦难便足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了。想到此,他又回忆起前些时日经常过来进香的另一位王家少年郎:“当真是痴儿啊……”
宋先生隐约听见他的长叹声,眼角眉梢的得意与自豪不由得稍稍褪去些许。他到底是在官场上经历了这么些年的老人,心性虽然率真如旧,却已然见识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事。联想到当年废太子李嵩闹出来的旧事,若是他此刻还未发现自家弟子早已对新安郡王情根深种,便是自欺欺人了。
然而,发现了又如何?以他对自家弟子的了解,他用情之深早已无从揣测,更不可能斩断。若是强行让他离开新安郡王,说不得反倒引来他的激烈反应。况且,他虽是先生,却到底不是父母,对他的感情亦是无法置喙。于是,他也只得暗中调解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作不知晓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