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仪与秦承接过来,亦是仔细地端详着,从中辨认出了慈恩寺的景致。
“帖子也拿了,文会之约也定了,你们如今总算得空与我一同去水轩中了罢?”李徽笑道:“若是不能将你们带过去,我恐是不好与表嫂交代。”
“……”周仪与秦承远远地望了一眼那群小娘子,一个似是有些跃跃欲试,一个则颇有些冷淡之意。他们二人的年纪相差并不大,周仪略大一岁,秦承则只比长宁公主大几个月而已。不过,仅仅只是一岁之差,便已有情窦初开与将开未开之别,反应亦是截然不同。在李徽与王子献看来,自是颇为有趣。
“不如王御史也同去罢?”秦承忽然道,“不然,光是我们闷在水轩中也无趣。表兄也不许将我们扔在里头不管不问。”
王子献佯作思索片刻,欣然答应了——他原本便想借着这两位小郎君,光明正大地接近李徽。谁教他前些时日的坦诚,似乎令濮王妃阎氏生出了些许疏离之意呢?这两天,李徽甚至不愿让他去濮王府,两人只能在藤园相会。若是阎氏有心隔开他们,将李徽一直拘在身边,他又能寻得甚么借口留在女眷们中间?
幸而,不需他继续百折千回,李徽便出现了。既然他出现了,那他自然必须如影随形——也许,阎氏见多了他们相随相伴之后,便逐渐习惯了呢?也许习惯之后,便能眼不见为净了呢?即使这些“也许”不过是他内心中的猜测而已,无论如何,他都须得在未来的母亲(岳母)面前,尽量“不着痕迹”地多出现几回才好。
当他们四人穿过栈道之时,岸边的许多小郎君无不露出艳羡之态。虽然他们所经的栈道上并没有甚么小娘子,但他们即将去的水轩之中,可是坐满了全长安城声名远扬的高官世家贵女!那可是活生生的未来姻缘啊!
许是为了避嫌之故,他们四人来到水轩后,就见里头只坐着阎氏与清河长公主,长宁公主姊妹,以及一位陌生的贵妇与杜娘子,并没有其他人。杜家母女尚在孝中,装扮较为素淡,浑身上下并无亮眼之处,仿佛姹紫嫣红当中的一抹素色,既令人不由得侧目,又极容易淹没在众人之中。
周仪与秦承都是极为机敏之人,猜出杜氏母女的身份之后,便向阎氏与清河长公主行礼,托辞去了别处。临川长公主和萧氏正在其他水轩之中招待客人,无论是否情愿,他们都须得去那些处处皆是小娘子的地方走上一遭。
李徽与王子献则留在了原地,二人优雅地向着杜家母女颔首致意之后,便坐在了长宁公主与永安公主之侧。与不远处热闹的丝竹声以及说笑声相较,此处显得格外清静一些,只有阎氏、清河长公主与柳氏一来一往地寒暄着。永安公主大约是觉得无趣,忍不住依靠在堂兄的胳膊上,撅着嫩嫩的小嘴低声抱怨寿娘去了别处之类的话。
柳氏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两位留下来的郎君,试图辨认出哪一位才是新安郡王。虽然早便听闻这位郡王生得极为出众,才华品性皆是难得,但她从未见过,自然有些不放心。而眼前这两位少年郎,无论哪一位是新安郡王,都足以令她欣喜万分——换了哪一位岳母,不会喜欢这样的佳婿呢?
“算起来,杜娘子应是明年年初出孝罢?”阎氏道,“我一直想着,他们二人的婚事可不能再拖了。待到你们行除服礼之后,便立即请圣人下敕旨,正式过六礼。若是一切准备妥当,明年末便能成婚。阿柳以为如何?”
与通身雍容华贵的阎氏与清河长公主相比,柳氏就像是一位小家碧玉一般,看似沉稳的举止之中免不了稍有些紧张。不过,提起婚事之后,她似是隐约松了口气,眼中满含笑意:“一切由王妃殿下定夺即可。珈蓝的嫁妆我们家早已准备妥当,也只等着佳婿在合适的日子迎亲了。至于其他——”她顿了顿,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阿柳只管准备就是,其他皆不用理会。”阎氏淡淡地道,“不过是些流言蜚语罢了,濮王府上下皆不会在意。杜娘子……珈蓝温和宁静,正是我中意的儿媳,放心罢。”见柳氏目露感激之色,她眸光微微一动,扫了一眼旁边看似淡定其实已经皱起眉的李徽与王子献,又望向始终垂眸不语的杜娘子。
“珈蓝,你可有甚么想说的?如今玄祺的郡王府尚未建造,你若是想要调整宅院的布局,或是想看甚么景致,尽管说便是。有甚么喜好与忌讳,也不必隐瞒。”
“……”杜娘子微微抬起眼,望着始终温和的阎氏,又悄悄地看了一眼神色略有些不对劲的李徽。几乎是一瞬间,她便知道李徽的行事并不顺利,极有可能完全失败了。于是,她神色一凛,轻声道:“我……”
然而,她话未竟,旁边的柳氏却紧紧地按住了她的柔夷,脸上浮起似伤痛似恐惧又似愤怒的神色。杜娘子怔怔地望着她,情绪浮动渐渐归于沉寂,面容瞬间便变得晦暗起来,仿佛身在此,心却不在此。
“珈蓝许是有些累了。”清河长公主浅浅一笑,“留在此处歇息片刻罢。我们也正好去前头见一见客人。”说罢,她望了望阎氏。阎氏却定定地注视着杜娘子,半晌之后才莞尔道:“也好,婉娘应该也想念寿娘了,咱们走罢。”
长宁公主遂笑吟吟地挽着两位长辈,与她们说起了最近的趣事。李徽则牵着永安公主,缓步随在她们身后。他身边的王子献侧首望了一眼僵坐在水轩中的杜氏母女,又望向阎氏的背影,拧紧眉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