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杨补阙可知,近来刑部正在对律法进行疏注?若只论法,而不根据情理判断轻重,难免有轻罪用重典之嫌!太宗皇帝当年便曾提过,审案当广思慎罚,不可一概而论之!此案的审断,正是效法太宗皇帝而为之!而且,圣人素来仁慈,不仅待亲眷宽和,待朝廷官员与百姓亦如同子民一般!尔等谏言圣人用重典,又是何居心?”
“……”杨谦一时间无言以对,双目圆瞪,脸色顿时一片灰败。这些天他连连受挫,几乎每一日都会被王子献打压,早已是郁结在心。原以为这一回必定能够出头,所以不顾杨士敬的阻拦,私下集结了一群言官,想博得“大无畏”的好名声。如今却是败局已定,而且险些被对方扣上了“图谋不轨”、“动摇民心”的罪名。
这可不是平时君前奏对,而是大朝议。在九品微末之官至服紫高官整整数百人面前,经受如此挫折,他忽然觉得喉间涌出一片甜腥之意。为了避免殿中侍御史弹劾他御前失仪,他不得不将满口血都咽了回去,再望向王子献时,平日里掩藏得极好的目光中便透出了几分怨毒之意。
王子献敏锐地发觉了他的恨意,心中微哂,继续引经据典地战斗,横扫一片对手。
圣人勾起唇角,望了一眼底下笑而不语的侄儿。王子献倒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又有多少人知晓,这个建议是新安郡王所提出来的?这些言官跳出来的时候,恐怕尚不知前因后果呢,也怨不得仅仅凭着王子献便能舌战群雄。
“不知悔改者,朕自然不会轻饶。但有悔改之意,且并未犯下弥天大错者,从轻判罚亦有劝善之意。众卿不必再多言,待到律法疏注完成之后,再另行讨论。”
轻轻抬手放了一人,附逆名单上便又多了几个名字,而后像葫芦一样牵出一串串——这样的好处,谁都能计算得出来。不过,若非他家侄儿这样的“率直”脾气,恐怕其他臣子便是早有如此想法,也会瞻前顾后地迟迟不进言罢?他对谋逆之人自然深恶痛绝,但若是轻犯想戴罪立功,仁慈一些又有何妨呢?
第250章杨府探病
这一夜,王子献愉快地发现,暗中紧盯着他的那些杨家部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濮王府,给了李徽一个惊喜。当二人双目相对之时,他们的视线便仿佛再也挪不开,始终流连在对方身上——连进夜宵的时候,都禁不住紧紧挨在一起,双掌在袖底交握。
两人已经多日不曾如此亲近,自然再也抑制不住溢满全身的热情。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情火顷刻间便将他们吞噬殆尽,拥入怀中、唇舌交缠已经远远不够,谁都希望让对方与自己贴得近一些……更近一些,甚至近到密不可分的地步。
也不知厮磨了多久,鱼水尽欢后,他们方餍足地相拥而眠。翌日,二人难免起得晚了些。幸而是休沐之日,无需早朝,张傅母便任他们休憩,侍婢们也很有眼色的并不轻易过来打扰。王子献原打算陪着李徽在濮王府度过一整天,午时左右却接到了部曲传来的一条消息,于是便改了主意。
“玄祺,杨谦似是病倒了,杨家昨夜便从太医院请了人去诊治,应当病得不轻。”他轻描淡写地道,勾着唇角微微一笑,难掩愉悦之意。且不提其他,至少杨家的那些部曲失去了主心骨之后,便不会再赶着来跟踪他了。他们二人私下见面,也不至于像前些时日那般辛辛苦苦,却始终寻不着合适的时机。
“该不会是昨日被你扫了颜面,心中郁气难解罢?下朝的时候,我便觉得他的脸色青青白白的很是难看。”李徽斜瞥了他一眼,也弯了弯唇,“不过,瞧着却是令人解气得很。而且,他屡次与你作对,却屡战屡败,无论如何也怨不得你,只能怨自己实力不济。”
宗正寺的事务十分清闲,他最近亦是经常跟随在圣人身边,自然目睹了好几次争执,每回均以王子献的胜利而告终。其余言官一旦失败,便往往学会了沉默以对,不敢再直面圣人心腹战将的锋芒。然而,杨谦却因自矜自傲之故,时常控制不住与王子献一争高下的念头,反倒是败绩连连。
“他自幼皆有杨士敬替他铺路,一路行来,走得实在太顺了些。好胜心比任何人都强烈,却偏偏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不,或许曾经有过,却不能接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事实,也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愚物罢了。”王子献毫不脸红地顺道将自己夸了夸,“不过,好歹他也是我的表兄兼同僚,我也理应去探望才是。”
“你不是一直想寻机会再去杨府探一探?这一回便正好合适。而且,埋在杨家的几颗暗棋也迟迟未动,说不得遇到了什么难事,于情于理你也该仔细安排一番。”
“你可想与我同去?”
“罢了,今天我打算按照外祖父的建议,修一修新安郡王府的样式图。早些将图交给将作监,也好早些将王府造起来,而后合情合理地让八郎参与进来。若是不赶在悦娘出嫁之前建好府邸,日后难免会打扰于她。”
王子献略有些遗憾,转念一想,又觉得让李徽去杨家可不是甚么好主意。毕竟他家还有四五位待嫁的女儿,若是不小心招惹上,那可真是烦不胜烦了。“索性,我便寻杜重风同去罢。这段时日他格外沉寂,也不知在忙些甚么。”
杜重风的行踪亦在王家部曲的掌控之中,王子献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杨家别院中寻见了他。几个月不曾见,这位俊秀的少年郎不仅拔高了许多,性子似乎也更沉静了一些,不似过去那般时时透着闲逸之感。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