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觉得,与其将宝贵的时间花费于寻求这种无关紧要的结果上,倒不如用来多翻几卷医书、多配制些治病的草药。
况且,这般变化利大于弊,难得她终于肯用功了,也省了他不少的事儿。说是监督,也不过是他看他的医书,她抄她的药纲,只除了偶尔回答她一些奇奇怪怪的追问,以及……在她打瞌睡时,负责叫醒她。
只是今日不知怎的,自辰时起,至今一个时辰未到,她已寐过去足有三回了。前两回他都将她叫起来了,这第三回似是睡得特别死,连唤两声都毫无动静,看来确实是困得支撑不住了。
单逸尘静静望着她柔嫩的白玉小脸,眼底那道青黑一日比一日深,无声叹了口气,竟不由得冒出几分心软来。
当年他被师父带回医谷后,似乎也曾经历过一段十分艰难的日子。
彼时谷里并无其他徒弟,他便是师父唯一的徒儿,故而师父待他很是严苛。隔三差五要他独自背着筐子上山采药,采少了、采错了都得罚。每日丢给他看的医卷多得数不过来,记载着千奇百怪的药草和各种疑难杂症,他若不肯看,师父便将他关在藏书阁内,连饭也不让吃,白白饿着。
为了饱肚,为了活命,他不得不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医书,一页一页翻看起来,逼着自己将里面的内容全数记下来,即便枯燥得背不进去,他也仍是咬牙坚持,读完了一卷又一卷,如同疯了般停不下来。
待他将那些乏味至极的书卷读得倒背如流了,师父才开始让他看有关如何治病的医卷。也正是直到此时,他才领悟到医术的精髓所在,才渐渐被其高深所吸引,遂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习医,入门的学识为至难。
既枯燥乏味,又必不可缺,数年来,慕名前来却灰心离去的徒弟数不胜数,皆是因熬不过最初的那段苦闷日子。
他看得出阮墨对习医并不算热衷,至少不如他那般痴迷,然无论如何,能有心向学,总归是好的,作为师兄,他也愿意在前头拉她一把。
而此刻,看在她这几日不曾偷懒的份上,他纵容她稍稍睡上一会儿,大概算不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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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墨醒来时,眯着眼瞧了瞧四周,并未看见单逸尘的身影,揉着眼坐直了身子,肩上却有什么滑落下来了。
是一件白色外袍。
而且,若她并未记错的话,这该是他今晨穿的那一件。
“说好要监督我呢……怎么睡着了也不叫人,真是的……还给我披袍子了?”
阮墨双手抱着他宽大的衣袍,埋首深深蹭了蹭,属于他的熟悉气息顿时盈满了鼻间,混着淡淡的药香,干净好闻,不由得悄悄扬了扬嘴角,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
“醒了?”单逸尘一迈进来,便见她抱着他的袍子歪在一旁,看不见表情,挑眉道,“在……做什么?”
她被吓了一大跳,打着挺翻身起来,下意识猛地一挥手,那脸慌乱的神情心虚得欲盖弥彰:“没、没什么……”
他被她突然这么一动晃得愣了愣神,深邃的黑眸微转,望见自己那件被丢出老远的袍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姑娘……
无缘无故丢他的袍子做什么?睡懵了?
“你……”
话音未落,他又看着小师妹手脚并用飞快地爬过去,将袍子捡起来,蹬蹬蹬跑回来一股脑往他怀里塞,含糊不清地道谢后,立马旋身坐回书案前,若无其事执起笔继续写……
脸上热得几乎烧起来了,她只晓得必须找些事儿转移注意力,在纸上比划了半日,却写不出一个字,皱着眉咬唇道:“嗯?怎么写不了啊……”
“笔。”单逸尘回过神来,拎着袍子的后领扬了扬,重新穿在身上,顺手整了整衣襟,淡声道,“拿反了。”
“哦、哦……”她抿着嘴角,默默将手里的毛笔倒回来,余光瞄着他缓步走回位子上落座,真是丢人得恨不能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
他倒是不大在意她的小动作,将未合上的医书挪回面前,压了压被风儿吹起的书页,静静地一页一页翻看。
阮墨暗自懊恼了一阵,见他面色如常,似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这才松了口气,打起精神继续抄写。
许是这一觉养足了精神,她这回不再打瞌睡了,边抄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边比对着注释旁的药草图记忆,背习的速度较之前快上许多,还未到中午时分,便将今儿半日的任务完成了。
僵直的脖子有些酸,她搁下笔,反手揉了一会儿,又小幅度伸了个懒腰,忽而想起自己似有一两时辰不曾喝水了,口干得很,便起身到房内西侧的木桌前,倒了两杯茶端过来。
“师兄?”她轻轻叫了他一声,递了一杯过去,讨好道,“请用茶。”
“嗯。”单逸尘沉沉应了一声,伸手接过的一瞬却皱了眉心,但并未多言,待一口灌下后,才道,“你莫要喝。”
杯子都到嘴边儿了,又被他一句话截住,她虽口渴也只好停下,疑惑问道:“为何?”
“茶水凉,对姑娘身子不好。”他掀眸看向她手中的茶杯,修长的食指轻点了点桌面,响声清脆,“去换壶温的。”
阮墨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放了下来,想想也有几分道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