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听清,他挣脱了那些虚影那些索命的厉鬼的钳制,他发足狂奔,他把她的声音抛至脑后,那洁白的天光在他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他像是个在海底快要溺死的人,竭尽全力地蹬着双足,朝着海面那晃动破碎的光影游去。
忽然!
他蓦地扎进了那片盛大的白光里,黑暗消失了。
他喘息着,脚下发虚,不住地缓着气,如同刚刚从水面冒头的人,贪婪地呼吸着,他一时间适应不了这样的强光,他抬起胳膊遮挡住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鸟的啁啾啼鸣,闻到西府海棠的淡淡芬芳。
他慢慢睁开眼睛。
……他在哪里?
第一眼看到的是繁茂的海棠花树,满枝薄红绚烂,犹如织锦霞光。
不是在儒风门的宗祠天宫。
这场幻境……仍没有结束吗?
但他的内心已渐分崩离析,他忽然并没有那么确定自己到底是谁,哪里是梦,哪里又是真实。
他坐起来,一朵原本落在他鼻尖的海棠残花飘零于膝头。
……坐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居然是躺着的,就好像刚刚做完一场噩梦,他环顾四周,是死生之巅的通天塔前,而他自己,则坐在一具黑漆漆的,敞开着的棺材里。
刹那间,墨燃连指尖都好像凉透了。
他原处发怔了好一会儿,而后蓦地起来,踉跄着爬出棺材,他看到棺木前立着一块碑,上面没有一个字,倒是摆着一碗抄手,几碟子小炒,都是他最爱吃的食物。他盯着那些东西看,他盯着那具棺材看。
不……
不。
噩梦没有结束。
他掉进了一段更深的噩梦里,或者说,他如今竟是清醒的?
那一团黑影所说的话,难道竟是真的?
他真的只是服了□□,在通天塔前躺下,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而已吗?梦里的一切,都是……
他没敢再接着想,他疯了一般爬起来,径直朝着死生之巅的南峰跑去。
可是和他记忆中的临死之前不一样,他记得自己当年明明是把所有人都斥散的,但是他跑到一半,有一行宫人冲出来,为首的那个是侍奉了他多年的刘老,刘老捧着个盒子,皱纹遍布的脸庞上满是欣喜:“陛下,重生仙药,找来啦!这就是重生的仙药啊!”
他蓦地停住脚步。
左右都跪下来恭贺他,刘老也跪下来,一双枯槁的手呈起锦盒,颤巍巍地递给墨燃,沙哑道:“仙药啊,陛下一直在求的仙药,总算打动了天神,这一颗就是了……”
墨燃怔愣道:“不是……我,我不是都赶你们下山了吗?”
众仆面如土色,连连叩首,刘老也极为惊恐:“陛下为何要赶我们走?可是老奴有何处侍奉不周?老奴——”
“十大门派呢?”
刘老一头雾水,茫然抬头:“什么十大门派?陛下,你怎么了?”
墨燃知说不清,便拉他到通天塔前去看,他一出密林就指着塔前的坟冢:“你看看那边,我刚刚就睡在那里,我——”
他转头,却发现自己棺木和坟冢都已经不见了。
只有立着两座孤零零的皇后和妃子的坟冢,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他的狗爬字。
墨燃:“……”
刘老忧心忡忡地:“陛下,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