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森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双眼盯着子爵府,嘴角不自觉往上拉。
杨挑的观战点确实非常优秀,站在这家酒店的顶层茶室看下去,整个子爵府尽收眼底。
虽然看不到大屋内部的景象,可只是能用肉眼欣赏到的部分,就已经足够让科尔森心生愉悦了。
“早知道把妈妈也带进内城,这样的景象应当也让她看看才对。”痛快之余,科尔森内心有些遗憾地想着。
大管家波尔多,爷爷在世时十分礼貌周到,爷爷去世后就像是换了个人,代伯父出面催促自己一家搬出子爵府时,那冷淡疏离的态度、那种像是看待垃圾一样的眼神,科尔森至今记忆犹新。
而现在,这个目中无人的老头子被亡灵们剥走了管家制服,被捆着手脚,毫无体面地丢在花园里的草坪上。
管家西蒙,曾是父亲的贴身男仆,当初就是因为他带着那个自称船舶公司经理人的人来到家里,科尔森才对父亲拥有不知名船舶公司的股份一事毫无防备,轻易地在继承合同上签了名。
现在,这个背叛了过世父亲的混蛋也被捆得像是待宰的羔羊。
还有……最让科尔森无法释怀的伯父。
爷爷在世时,父亲在世时,科尔森从未想过伯父慈祥的笑容下暗藏着对他的恨意……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他不存在的刻骨恨意。
家中遇到困难时,科尔森第一个想起来要求助的是伯父,还有什么是能比血亲更可靠的呢?
直到吃了大亏,科尔森才不得不痛苦地接受现实。
而那之后,伯父也像是懒得伪装了一样,科尔森这个亲侄子就算是找上门想求一个解释,也压根见不到人了。
也是,只是平民的科尔森,哪能那么容易得到子爵的接见呢?
曾经长大的子爵府已经不是科尔森的家,已经不是科尔森想去就能去的地方;曾经亲切的伯父也变成了冷漠的陌生人,不是想见到就能见到的血亲了。
这巨大的心理落差带来的失意、彷徨,被背叛的愤怒,有仇却不能报的无力,有痛苦却不能发泄的压抑,压得科尔森喘不过气来。
直到现在,亲眼看见高高在上的子爵府被亡灵践踏,亲眼看到傲慢的伯父被亡灵剥去华丽的外裳、如猪羊一般被捆绑着手脚、随意地丢在庭院一角,科尔森心头那口累积数年的恶气,才算是真正从胸肺中吐了出来。
奇娜注意到表哥一直下意识紧握的拳头在慢慢松开,脸上不由浮现笑意。
杨秋注意到这位贵族少女的反应,微笑着道:“我还以为亡灵们略有些粗鲁的行为会让你不适,奇娜。”
“不,杨先生。”奇娜一愣,连忙微微躬身,“我必须感谢您的重视,让我有幸能坐在这儿看到这一幕。”
“哦?”杨秋微微挑眉。
“真不知该如何向您描述我的心情……我很高兴,也很激动。”奇娜难以控制激动情绪地道,“我真的很高兴,杨先生。”
亲眼目睹子爵府被亡灵践踏的场面,是不可能让奇娜产生物伤其类之心的——没错,她确实是女子爵,但子爵的爵位从未让奇娜获得过安全感,相反,这个爵位一直是她不安的来源。
她不是奥狄斯家的菲尼克斯那种能得到家族成员信任、能获得家族资源倾斜的优秀之人,达西家的所有人,乃至因纳得立城的贵族们,谁都没有把她这个女子爵放在眼里,谁都以为她不过是暂时“保管”着这个爵位。
奇娜已经习惯了被轻视,可并不表示她会喜欢这种难堪的处境。
亡灵们践踏子爵府的场景,让奇娜有一种别样的爽快,她真想让达西家的人,让那些因纳得立贵族好好看看这一幕,她真想大声对那些人说——看吧,你们以为象征着一切的爵位,一钱不值!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杨秋微笑着点头。
人类是社会性的生物,人类的自我定位,需要靠获得他人的认同来锚定。
如果在某一集体内部无法得到认同作为锚点,人类会自然而然地寻求另一个能够认同TA存在价值的容身之处。
换言之……贵族阶级内部,那些无法被传统贵族主流观点认同的个体,发现有人举起反对传统贵族的大旗时,往往会比一无所有的平民站队的积极性更高……
这种抱着站队心态依附的个人,自然没有查理·雷克斯那种理想主义者的纯粹,但这完全不重要——还是那句话,杨秋完全不在乎聚拢到自己这边来的人底子里到底是什么成色。
奇娜·达西也好,科尔森·奥尼尔也罢,他们俩选择站到传统贵族的对立面,这种倾向难道真是为了“为民请命”吗?杨秋用膝盖想都知道不是。
就算是国家队培养起来的那些人才里面,也没有几个是真抱着改变世界的理想投身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