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是这样的,我亲爱的哥哥。」黎湛笑了,眼神有种压抑过度的疯狂,嗓音却是轻柔滑顺,像一根羽毛搔过耳膜。「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久到我都快以为自己真是一个不如你的笨蛋。」
「我是你的亲兄弟。」黎之浚两眼充满了血丝,嗓子嘶哑。
「那又如何?是你教我的,这个世界就是人吃人,同情怜悯是被淘汰的弱者才会有的。」黎湛指着太阳穴,微笑说道︰「艾德格,你教过我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谨记在心。仁慈是替自己掘墓,怜悯是刺向自己的刀刃,全都要不得。」
「为什么?我不懂,为什么!」黎之浚的吼声在空旷的山坑中回荡。
「因为你根本不该存在,我才是父亲真正的继承人。」黎湛的笑容被阳光晒成金黄色,宛若一尊俊美的天使。
他又轻又柔地说道︰「所以,你去死吧。这里很美吧?我知道你喜欢这里,就让这里成为你的墓穴吧。别担心,你离开之后,也许刚开始大家会难过,会哀悼你的英年早逝,但是众人很快就会遗忘。」
微笑的脸压低凑近,黎之浚心惊的发觉,此际扬在弟弟脸上的那抹笑酷似他,眼中的冷酷无情与自己如出一辙。
黎湛一直在暗中仿效他。他的冷酷,他的傲气,他的无情。
「喔,是的。我将会一点一滴接收属於你的一切,你的财富,你的名声,你的地位,你在众人心目中的至高评价,所有的所有,都将归我所有。你知道人们会怎么说?」黎湛用着夸张的口吻,模仿起那些喜好谈论他人闲事的好事者,「可怜的黎湛,因为太想念他亲爱的哥哥,还有为了帮父亲分忧解劳,他跟他死去的哥哥越来越像了。原来他的能力一点也不亚於他哥哥,他甚至比他哥哥更有潜力,他可以做得比他哥哥更好。」
「太可笑了,你做的这一切,居然是因为忌妒我!黎湛,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彻底取代我?」
这是跨越生与死的关键时刻,黎之浚不屈服,他狂傲的冷笑,彻底激怒了黎湛,可他一点也不在乎。
怒红着双眼,黎湛伸手,拨开黎之浚攀住峭壁的手指,一根又一根,另一手毫不犹豫地,压向他挣扎的头颅──
「再见了,艾德格,我亲爱的哥哥。你将会长存在我心中,在我心中腐烂死去。」
无论何时何地看他,他永远是完美的。
完美的王子。当他出现在各式社交场合,人们总习惯给予他这项赞誉。
当那抹劲拔的高大身影走过伊顿小镇的桥面,孟颖臻愣了一下,思绪停滞不前,两眼呆怔的随着对街某个男人走动的身影移动。
不知是错觉还是因为三年未见,他看起来比印象中更高,修长的身型就像一座铁塔又直又挺。
他步伐俐落而流畅,心无旁骛的往前走,越过一群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伊顿学生时,他略停顿,睨了一眼那群准备被教导成英国绅士的大男孩。
这里是位於伦敦以西三十多公里的温莎镇,有着世上最顶级的贵族学校,成立於西元一四四○年的伊顿公学。
伦敦政商界名流几乎皆出自於伊顿公学,这里一学期的学费高达一万英镑,入学考试更是严格得近乎苛刻,而且只收男性。光是拥有财力还不足够,必须拥有对等的才智能力,才能获得晋升为「贵族」的入门券。
出自澳门望族的黎家男人,几乎无一例外,十一岁通过资格考,十三岁风光进入伊顿公学就读,几乎已成了他们家男人的既定传统。
男人就快走远,孟颖臻扣紧头上的贝蕾帽,在思绪落定之前,两条腿已经先行跨动走向对街。
「黎之浚。」她追赶得气喘吁吁,痛恨起自己这双腿怎会这么短,再怎么努力跨大脚步还是落后。
「黎之浚!」前方挺直迈动的人影置若罔闻,兀自走他的。
孟颖臻恼了,她小碎步改快走为跑,对着那个穿着正式黑西装的高大背影放声高喊︰「艾德格!」
蓄着微鬈半长发的头颅一僵,男人全身震了一下,好像被什么定住脚步,迟疑半晌才转过身瞪她。
孟颖臻被这一瞪绊住了脚,差点就跌跤,她按着膝盖喘气,看着距离两三公尺远的男人,嘴角尴尬的牵起。
「抱歉,我认错人了。」她看着那张与记忆中容颜酷似的俊脸,思绪跌进很深的坑洞里,连自己都不明白原因。
男人开始往回走,一晃眼已经站定在她面前。「孟颖臻?」
听清男人醇厚温软的嗓音,孟颖臻的眼神如梦方醒,从迷惘中挣脱,恢复清澈。
真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