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镒看着满脸笑容的陛下,深思熟虑之后,才俯首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事,得请陛下定夺,那就是在鸡笼岛伐木的那些罪官家卷,陛下能不能将其赦免?”
陈镒此言一出,本来轻松的氛围,瞬间如同凝固了一样,在坐的大部分人,都皱起了眉头。
朱祁玉的脸色瞬间凝固了下来,面沉如水。
朱祁玉有些不解,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的问道:“陈总宪,一帮罪臣家卷,还需要陈总宪为他们这么说情吗?”
陈镒还是听出了陛下心中的怒气。
“陛下宽仁。”陈镒的额头都出汗了,陛下这么好的心情都被他一句话给破坏的干干净净,实在是罪该万死。
但这也是陛下的英明所在,陛下就是再生气也会让人说话,让人把话说完,良言嘉纳。
陈镒在京的时候,主持都察院工作,知道一些御史们说话实在是难听,甚至有沽名钓誉的嫌疑,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谏言,都没有道理。
陈镒斟酌了一番才说道:“陛下,其实这些罪臣家卷,在鸡笼、琉球,住的是最干净的房子,而且必然向阳;喝的水是煮过的水,好不容易开荒之后的地,也是这些罪臣家卷先拿。”
“在岛上罪臣家卷,甚至不怎么干活,木料进出,田亩核查、教书育人等等,都是罪臣家卷。”
朱祁玉看着陈镒问道:“谁在干活?”
陈镒颇为无奈的说道:“浙江、江苏、南衙、江西、福建、两广的到岛上伐木的失地百姓在干活。”
“这些罪臣家卷,在琉球、鸡笼岛上颇有威望,他们仍然是罪臣家卷,生活优握至极,而且百姓们也觉得理所应当。”
“罪臣家卷甚至能吃白面馒头!”
“在百姓看来,罪臣家卷这些享受甚至理所当然,因为这些家卷们干的活儿,大多数百姓们却干不了,去鸡笼岛谋生的百姓,大多数都不识字不会算学,不知道如何丈量田亩。”
就像是张麻子的脸上没有麻子,牛棚也不是牛住的棚,而是向阳的干净房舍,是百姓们能供给给老爷们最好的物质基础了。
朱祁玉摇头说道:“澎湖巡检司驻扎五千水师,宝船一艘,战座舰六十艘,这帮罪臣家卷,胆敢生乱,平定便是。”
在陈镒说完之后,朱祁玉已经知道了陈镒的担忧,其实很简单,这帮罪臣家卷在获得了足够的社会资源和生产资料之后,必然谋取政治权力。
而这些罪臣家卷,在岛上已经事实获得的一定的政治地位和权力。
想要更多?还想使坏?
看看朱祁玉手里的刀子答应不答应!
陈镒刚想说话,于谦便坐直了身子说道:“陛下,臣以为五千怕是不够,毕竟这些罪臣家卷连上家奴,都要十余万之众了,他们一旦蛊惑百姓,那就不是小事。”
“臣以为再加五千军,尽快在鸡笼岛设府州县,鼓励百姓、仕林登岛方为正途。”
权力不会出现真空,一旦朝廷缺位,一定会被人钻了空子,显然眼下鸡笼岛的权力就被钻了空子。
“这些罪臣家卷罪不可赦,臣亦以为不可赦免。”于谦看了眼陈镒,他赞同了陛下,那就是否定了陈镒赦免罪臣家卷,这个折中的想法。
陛下的第一要务,就是大明优先。
对于于谦而言第一要务,就是陛下优先,否则陛下和朝臣拧巴起来,那对大明而言,就是灾难中的灾难。
是委屈陛下赦免这群罪臣家卷?还是委屈罪臣家卷,继续在鸡笼岛上受苦?
于谦选择了后者。
委屈谁,都不能委屈陛下。
这可是帝制之下的大明,是千年以来君君臣臣的大明,大明的天只有一片,一切以陛下的意志为准。
而且在于谦看来,这些问题,完全可以通过行政手段去解决,只要能通过行政手段解决的问题,对于谦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陛下心里拧巴起来,那就不是于谦能解决的了。
“再派一千掌令官和庶弁将前往,组织农庄法,开垦新田亩,不能让这帮人给占了去。”朱祁玉想了想又加了一注。
想要管理一片土地,需要两样东西,一样是基层,一样是理论的主张和延伸。
一个是组织能力,另外一个则是清晰且可以实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