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创立三十年有余,以日用产品起家,赶上了经济腾飞最黄金的时期,何老先生是个眼光独到的厉害人物,几个儿子也颇得家父真传,是以何家卖搪瓷锅、塑料盆起家,最后居然做成了全中国数一数二的厨房用品公司,占领了几乎每家每户的厨房一角。
生意做到这个地步,就连外国人都要来取取经,而何家也对全球经济颇感兴趣,这一次所谈的就是一家法国百年老公司的收购计划。法国公司一直由家族经营,历经几代,与其说是公司,更像是家族传承的手工作坊,百年前还曾是皇室特供商,但现今欧洲皇室都以穿平价混搭品为与民共度经济衰退危机的标志,这些以标榜手工打磨每一寸棱角奢华到锅底槽的家族企业毫无例外地难以为继,就有精明的中国商人漂洋过海去谈收购,买人家的商标和专利,再就此打开欧洲市场。
何老先生己经七十多岁,虽然仍旧挂名董事长,但现在何氏真正主事的已经是他的两个儿子。老大负责国内市场,老二负责工艺制造。何氏家大业大,自然讲究开枝散叶,何家老大老二各有三个孩子,最大的也已经年过三十,只是不知是老天太过厚待这家人还是与他们开玩笑,这一家生来生去都是男丁。
何老先生五十丧妻,两年后再娶,跌破所有人眼镜地生得了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何琳。
何老先生老来得女,视若珍宝,从小就带在身边,董事会上都不放手,何琳倒也不负父望,留学归来负责公司海外业务,一连做了数起成功的并购,把公司业务拓展到整个欧洲。
历年资料都在,就连一向寡言的小邓都说:“真了不起。”
已经十点多了,我们还在专门拨给我们使用的资料室里整理数据,何氏很大方,将前几个收购案的过程材料都提供了出来,复印材料满满几大箱,我在电脑前做收购前后的海外销售成本对比列表,头都没有抬。
里美坐在我旁边,说:“常欢,这两天你很少说话。”
我对她笑了一下,手指没有停。
“太多表格要做了。”
罗比凑过来:“常欢也很了不起,她做的数据从来没有错过,一年级生呢。”
我没说话.但连续按了两次删除键。
这己经是我们到W市的第三天了,我们每天在会议室与资料室忙碌,三餐在何氏的食堂吃工作餐,这是我习惯的生活,但我每天都能够看到秦征。
他作为接待人员,一直在我们左右。
他依旧热情,仿佛那一晚与我的对话从没有发生过。
我并没有对严子非提起秦征,这不是他该为我解决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无论他在不在我身边。
严子非给我发短信,有时告诉我他所在的地方、所看到的趣事,有时只是问我在做些什么,都是些琐碎而日常的字句,但我很喜欢,他给我发来的每一个字都是珍贵的,我怕存在手机里会丢失,特意找了一个本子,一条一条地把它们记下来。
我总在一个人的夜里做这件事,有次突然转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看到自己脸上还没有褪去的微笑。
我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很美。
每天夜里,我都会接到一个严子非打来的电话。
我总希望与他多说一句,再一句,但他太忙了,我们的通话常在中途被打断,有时他会再打过来,有时就只有一个短信,对我说:“晚安。”
何氏在W市的工厂在靠海的经济新区里,夜里静极,仿佛可以听到潮汐的声音。我对着屏幕上没有温度的那两个字低声道晚安,然后看着他们静静地暗下去。
我当然希望自己可以每天看到他,但这不现实,可我太年轻了,这渴望令我胸口燃烧。
除此之外,就是越来越多的不安。
我仿佛立在一扇半开半掩的大门之外,门内幻影憧憧,而我徘胭不去,又不敢一探究竟。
我知道那是另一个世界,即使有人从那里走出来拉住了我的手,等待我的也不一定是接纳。
等待我的,或许是毫不留情的吞噬。
3
在W市的最后一天,我再次遇见了何琳。
总结会在前一天就开完了,回上海的车安排在下午,我们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问。小邓向里美提议去江边,罗比则心心念念要买一份礼物带回上海。
里美笑嘻嘻地对我说:“罗比的女朋友可漂亮了,是上海姑娘呢。”
袁宇笑:“这么快就摆脱光棍大军了,罗比赶快传授经验。”
罗比低头笑,黝黑的脸上泛出暗红色,老实地说道:“我们在图书馆认识,她还在读书,交大的研究生。她真是……非常美丽的,我对她一见钟情。”
众人起哄,袁宇甚至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我还看到小邓慢慢走到里美身边,拉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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