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嫣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慢悠悠地吃完了那块点心,又在旁边加了菊叶的水中浣了手,接过侍女奉上的细绢擦拭手指。这些都做完,才掀起眼皮,浅浅看了周氏一眼。周氏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油然而生一股被当成玻璃球,从里到外都看穿的感觉,随即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谢云嫣直接转向杨夫人:“姨母,尝尝这个莲花酥,味儿不坏。”
说罢,就真的把自己面前那碟点心递了过去,别说邵菀和周氏,竟连赵氏都半点面子不给,完全把她们当不存在。饶是邵菀时刻记得自己要伪装的贤淑,此刻也忍不住露出怒色。屋里其他人也傻了眼,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谢云嫣会是这样应对邵菀的挑战。这云淡风轻的忽视,倒显得邵菀沉不住气吗,太着急表现自己了。赵氏第一个忍不住:“等等。”
“知不知道,长辈问你话,得好好回答?”
她说到这里,语气里满是嘲讽之意,“不过也是,你成天只知道舞刀弄枪,连琴曲都没听过吧?”
周围立刻就响起了细小的笑声。还有一直巴结靖国公府的人轻声嘀咕:“还说是大小姐呢,真丢人。”
虽然杨夫人明显偏着谢云嫣,可将军府毕竟失势,谢云嫣现在的名声又无比糟糕,眼高于顶的女眷们,嘲讽起来毫不留情。毕竟权贵圈里,利益当头,没有永远的朋友,谁对自己有利,就会和谁亲密。“是啊,邵小姐的琴曲这么动人,她却只知道喝茶吃东西,果然武将家的礼仪就是不行,登不了大雅之堂。”
说话的文官夫人用帕子压了压鼻子,傲慢地说道。“肯定从小就没接触过高雅的琴棋书画。”
“虽然都是武将家出身,邵小姐就是从小就跟着名家学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跟邵小姐一比,谢云嫣就是个绣花枕头。”
杨夫人因为这些人的话气得身体颤抖,要不是来之前答应了谢云嫣,除了进门,不去帮她反驳恶言恶语,她现在就要揪着这些人去面圣。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邵菀非常愧疚地向谢云嫣道歉:“云嫣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会弹琴,国公夫人喜欢听琴,我还以为你因为和国公府有婚约,会着意学习的……”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抬高声音,保证花厅里所有人都听见:“是我忘了你一直在军营里长大,到长安没多久,边关苦寒,想学也找不到名师。”
赵氏冷哼:“还学琴呢,估计连琴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吧,就这还想攀龙附凤,想方设法地想在谢家没落的时候嫁进国公府?”
邵菀连忙拉住赵氏的衣袖:“夫人,别说了,我娘是知道长安城的姑娘,都要从小培养这些才艺,所以才带我留在长安。谢家现在孤儿寡母,云嫣姐姐已经很可怜了,求您别再她心口上撒盐。”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明面上是怜悯谢云嫣,实际上是将她损到了泥里。果然,这番唱念做打之后,连先前对谢云嫣有了些好感的人,投向她的目光里都带了鄙夷。谢云嫣听完,蓦地将手中的帕子掷在桌上,帕子上的玉坠撞击桌面,铛的一声。声音不响,却让厅内一惊。“可怜?”
谢云嫣从容笑道,“可怜的明明是你们。”
邵菀惊讶:“我们怎么可怜了?”
看着摆在案上的那张古琴,谢云嫣声音悠然:“跟着名师学习多年琴艺,却根本就弹不出曲子的意境。这首《观潮望月》明明是思念亲人的哀伤,却被弹得轻快且欢乐。”
被交口称赞的邵菀立刻反驳:“姐姐,不能乱说。这首曲子,是在写临海而居的人,看到月光下美丽的海景,心情也变得放松起来。”
她环视四周,见不少人都露出赞同之色,隐有得色:“我见了国公夫人这株珊瑚,因此想到了大海,所以才弹奏了这首曲子。”
赵氏恶劣地笑了起来:“不懂就闭上嘴,别光想着掐尖出风头,装哑巴都比惹人笑话,丢父母的脸强。”
“不懂就闭上嘴?”
谢云嫣像是听见了极有趣的事情,抬手掩唇,笑得身子后仰。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为何发笑。周氏嘀咕:“这丫头自己什么都不会,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表现,却被当众揭穿,总不能是刺激受大了,当场发疯了?”
要真是这样,她回家可要买鞭炮好好庆祝一番。谢云嫣笑够了,突然直起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邵菀:“你知道这首曲子是何人所谱?”
“倚春风。”
邵菀莫名其妙,不知她为什么问这个。《观潮望月》是这两年来最出名的琴曲,琴师姚金玲在琴师大会上凭此曲夺魁,随后风靡天下,凡有井水处,皆有人弹奏此曲。好多人想知道这个神秘的倚春风到底是谁,却一直都打听不到。“那你知道倚春风的真名吗?”
邵菀皱眉。“你可以寻人去问问。”
谢云嫣漫不经心道。虽然不想被谢云嫣牵着鼻子走,可所有人都很好奇,谢云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所以邵菀和赵氏只有在众多期待的目光里,使人去请一位德高望重的乐师来。乐师很快就到了,因为男女大防,在隔水的亭子上遥遥行礼。“您问倚春风的真名啊,”他声音里充满了为难,“这……我只说姓氏可以吗?”
“你大胆说,”有急脾气的人催促道,“回头有什么事,就让倚春风找我来。”
毕竟得罪不起满屋的权贵,乐师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她真名,叫做谢云嫣。”
为了能听得清楚,赵氏特意嘱咐,让乐师放大声音说话,所以谢云嫣三个字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谢云嫣!怎么是谢云嫣!各位贵妇全部都毫无风度地张大了嘴,脸上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惊讶。邵菀摇着头,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往后连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