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窗大开后,书房四周的异香慢慢散去,靖国公府的下人们抬来屏风和换洗衣物,悄无声息地服侍苏黎换衣。还有仆人,跪在地上,把地面上的污水一点一点擦掉。而站在一边的信阳大长公主,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周围的各位贵妇也都让女儿回避,自己留在一旁小声议论:“邵家小姐怎么突然变成那样了?”
“该不会使用了什么药,过了时间,露出真面目了吧。”
“这都是次要的,你们刚才听没听见,靖国公家的公子,管那个女人叫菀儿,该不会……?”
“赵氏还吹嘘她儿子在用心苦读,原来是在女人身上用心,真是贻笑大方。”
贻笑大方四个字,正好让赵氏听了个正着,原本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与此同时,撞在树上的邵菀也被下人轻手轻脚抬过来,安置在用椅子拼出的床榻上。虽然没有看到脸的现状,可是不断传来的痛痒,和触摸时不再平滑的感觉,已经让邵菀有了个猜测。再加上听到苏黎喊的“菀儿”,她干脆借着机会装晕。今天明明是她鲤鱼跃龙门,成为第一贵女的好日子,却先是在琴艺上被谢云嫣踩在脚下,后又被揭穿和赫连神医的关系是自作多情,现在还出了这种事。别说一步登天,她今后连在人前出现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不,她不甘心!凭什么谢云嫣还能好好的,她就要变成这样?信阳大长公主厌恶地看着地上的邵菀,向赫连侍敬重地问道:“赫连神医,能否请您看看,邵家这姑娘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邵菀的情况,叹了口气,解释道:“不用看了,她先前想要一张能够养颜美肤的方子,我念在邵家和高人有故,也受不住她的哭求,便给了她。”
“只是我也嘱咐过,千万不要接触含有蛇床子的药物或香料,否则两物相克,适得其反。”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杨夫人,开口道:“那您今日是否在哪儿闻到过蛇床子?”
“这书房中的香味是暖情香,其中含有蛇床子。”
众人顿时都用暧昧的眼光去看赵氏。不等赵氏恼羞成怒,赫连侍又补充道:“而且这位邵小姐的袖口处,也有暖情香的味道,是由内而外透出,不像是刚刚染上。”
天啊!难不成这暖情香是邵姑娘下的不成?赵氏气得浑身颤抖,大声道:“查!给我仔细查!看看这种脏东西是怎么进到国公府的!”
在她的怒火下,很快就有一个小丫鬟被压了过来,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交代。“是邵小姐,她给了奴婢二两银子,说把这包香料放到谢小姐所在偏厅的香炉里,还说是夫人吩咐的。”
小丫鬟吓懵了一样,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放到谢小姐去的偏厅里?”
大长公主一听,立刻去看谢云嫣。“我刚一进偏厅,就被熏香熏得头疼,便叫唐嬷嬷把香炉搬到窗外去了。”
谢云嫣不躲不避,坦荡地回望,“现在去看,估计还能找到残留的香料。”
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一听,便动身前去,不多时回来禀报:“确实发现了香炉,奴婢已经查过,暖情香被藏在了普通香料下面,需要焚烧一段时间才会慢慢飘散。”
谢云嫣听着旁人对邵菀有多阴狠,而她又有多福大命大的感叹,垂下眼,像是后怕。邵菀,今日,长安城中大半有品阶的贵妇命女,都在此地。她们看见你班门弄斧,看见你自作多情又盛气凌人,看见你失礼、阴毒、愚蠢。从今往后,她们看见你时,目光中永远会带着嘲讽,其中不乏有人能看清局势,告诉家人,不可亲近邵家。邵菀,杏儿之死的曝光,是我送给邵家的第一份礼物。而现在,才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且收好。赵氏此刻以为苏黎是被邵菀陷害谢云嫣不成,而受到误伤,一边暗咒谢云嫣,一边又找人去看儿子的情况。被陷害,就有能解释的机会。而且现在苏黎还有神医的救命之恩在身,他们还有能翻身的机……“这位夫人,您不是说我的救命恩人在书房吗?”
赫连侍冷漠的声音传来,“我怎么没见到?”
还在盘算之后要怎么翻身的赵氏,傻了眼。“您刚刚是不是没看清?”
她听见自己开口,可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别人的,“我儿被暖情香误伤,有些不受控制,您待会儿再仔细看看?”
赫连侍皱眉:“我看得一清二楚,确实不是救我的那位公子,你们靖国公府难不成就只有一位公子吗?”
谢云嫣理了理衣袖,在一片寂静之中轻轻开口:“我记得,靖国公还有一位长子。”
周围众人立刻恍然大悟。靖国公曾有过两位夫人,前一位夫人在出游时遭受意外,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幼子,便在京郊的庄子中撒手人寰。因此,虽然赵氏只生了苏黎一个儿子,但靖国公府是有两位嫡子的。“苏公子前几日回城时受袭,重伤之下被带到了谢家义诊棚救治,也就在此时,赫连侍认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答应替苏公子医治靖国公。”
谢云嫣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刺进了赵氏的心。“只是刚一清醒,苏公子便说有急事要立刻回城,离开了义诊棚,我们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信阳大长公主听到这里,身体一震,突然明白了皇帝为何今早送了口谕给她,让她到靖国公府看看是否真的有神医弟子前来。跟苏钰有关,怪不得皇帝如此慎重。谢云嫣的话既解释了赫连侍何时见到的苏钰,也解释了为何会误以为赵氏所说的人,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圣旨道——”一名穿着带蟒服饰的太监,在禁军的护卫下,缓步踱入。他在不明就里跪下的众人面前,双手展开明黄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国公府苏钰,为父求药途中被奸人陷害,身受重伤下仍挂心父亲病体,强撑回城送药,晕倒于京兆衙门前。”
“朕感其孝心可嘉,赐紫金鱼袋,特许太医院首送苏钰回府医治,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