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没什么意义。你需要的话,确实可以亲自请他来对你再说一遍。”
梧惠咬紧牙关,不再说话。她其实有些相信羿昭辰的说辞……因为阿德勒对梧惠而言,确实有些陌生。即使见过几次,她仍无法对这位看似友善的朋友发自内心地感到亲切。非要说个具体原因,她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兴许是直觉。
等一下……
梧惠徒手用力向后梳了几下头发,像是要给头皮舒筋活络,促进大脑思考一样。她回想起一开始,在刚捡到砗磲时,阿德勒就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可以把值钱的首饰卖给他,为此还请自己吃了顿饭。最近一次,他来报社送了书签的那天,他也提到了花与宝石。
南洋金纹白玉珠……
梧惠猝然抬头。
“丢了的商品,长什么样子?”她对羿昭辰侧目道,“别告诉我这是机密。”
“那倒不是。”
早有准备一般,羿昭辰拉开自己那一侧的抽屉,拿出一叠照片。他一张张翻过去,看过的就随意撇在桌上。梧惠看到,这些照片都是彩色的,商会为了宣传它们,定花了大价钱。有着黄色棉絮的精致玉佩、圆润细密相连成串的红珊瑚项链、画工精致柄骨镂空的折扇、蓝绿色带着黑色纹路的佛像……
下一张照片盖上来的速度变慢了,梧惠得以看清那个佛像。大约是绿松石制的,石头上的线条恰好从雕像的眼部下落,像是两道漆黑的泪痕。
羿昭辰将下一张照片丢到梧惠的面前,她的视线这才从上一张挪了过来。
而后,她的瞳孔因为惊讶而迅速扩张。
“这、这是……”
毫无疑问,这是砗磲的宝珠。法器的十三分之一。
金色的纹路从洁白的球体间穿过,丝丝缕缕,如晕染的霞光。从这个拍摄角度看,宝珠上还有一个细小的孔洞,明显是用于穿线的。但是,梧惠可以肯定一点——这并不是她自己的珠子。她的珠子还寄存在施掌柜那里。虽然都是一颗白色的圆球,一缕拦腰的金线,可世上必然不存在两枚一模一样的金丝砗磲珠。
出于紧张,梧惠吞咽了一口唾沫。
“这是……神无君捐赠的吗?”
“是啊。神无君代表六道无常,捐赠了很多值钱的宝物。他们会将拍卖所得尽数交给慈善机构,由阳明商会牵头执行,多家报社为证。怎么,这跟你有关吗?”
梧惠不自觉地攥住了手,指甲微嵌到皮肉里,也浑然不觉。
她想到,那场长达数天的漫长的梦里……在蚀光,她与施无弃的对话。由于已经醒了太久,她不太能想得起具体的对话。大意是,梦中的施掌柜举了个什么例子,拿苹果,和神无君做对比……似乎有什么案件的凶手是神无君吗?
太模糊了。而且,有些古怪。就算他真的杀了什么人,犯下什么案子,似乎都与现在这件事没有太大关系。可是为什么在梦里,被举例的人偏偏是他?现阶段的一切尚未发生,梦境不可能预知未来才对。就算是大脑的模拟……也不至于这么无端吧。
不行,想不明白。梧惠感到阵阵头疼。
“怎么了?身体不适吗。”羿昭辰的语气可没有半点关心的意思,“希望你的体质足够健康。别到了审讯的时候,没撑两轮就晕过去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你敢滥用私刑?”
梧惠猛站起来,气势不小,连带着椅子发出巨大的摩擦声。羿昭辰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耸耸肩,淡淡地说:
“看来厅长在公关上花了不少心思。我还以为,我们的名声已经够臭了。”他端起原本给梧惠准备的水杯喝了一口,又说,“哦……也不一定,让那些能出去乱讲的人永远闭嘴就好了。这样成本更小。”
梧惠有些站不住了,但不止是因为恐惧。在诸多复杂的情感中,占据主导的是愤怒。即便有忧虑与惊惶的成分在,也只是因为她经过分析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着实不容乐观。没有任何可靠的人证、物证。恐怕在这里,屈打成招的事也不在少数。优异的治安条件背后一定由庞大的代价撑起,至于谁来支付,这无关紧要——反正哪一方都逃不掉。
她慢慢坐回去,劝自己冷静下来。羿昭辰的嘴角带着一丝属于胜利者的笑。
他不客气地伸出手说:“但愿别刮花还算好看的脸。”
梧惠一巴掌扇过去。当然,因为桌子的距离很宽,她只是拍掉了对方的手。羿昭辰也不恼怒,只是笑着整理起面前的商品照片。梧惠知道,他并不是在借机占自己便宜——他只是故意选择自己厌恶的方式,给她心里添堵罢了。
“畜生。”
她直接骂了出来。
羿昭辰不会被这种水平的咒骂惹恼。见识过千奇百怪的真正的罪犯,他并不觉得一个小姑娘的脏话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心理威胁。
“不愧也是念过大学的,骂人就是有素质。还是见识太少了……你该看看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还有战场上那些丧心病狂的疯子——不管是动口还是动手,你都逊色太多。不过你比我想象的更有骨气。胆子小的,早就哭爹喊娘、跪地求饶了。只不过,看你还能嘴硬多久,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配合调查’。”
梧惠已经不想说话了。她既不会服软,为自己不曾做过的事买单;她也不会过度反抗,因为除了将公安厅的人激怒之外,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虽然让羿昭辰噎住的时候,她心理还是非常愉快的,可当前的处境确实让她乐不出来。
“你先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随时叫我们——如果门口的助理没去吃饭的话。再过段时间,在调查有了新的进展,或是我们的耐心耗尽之后,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体面了。好自为之,‘美丽的女士’。”
说罢,羿昭辰拿走了杯子,离开了小小的“审讯室”,并反锁了门。
梧惠已经知道,就算求助羿晗英也是没有用的。他们都是警务人员,都是姓羿的血亲。不论晗英是否知道自己的真实处境,她都只会站在公安厅的立场。
她无助地呆坐着,任凭时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