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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第2页)

苏珊娜似乎被惊吓住了,转而显出几分激愤,似乎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因而准备反唇相讥。但她扭过头去什么都没有说。当她转回来正视着罗兰时,她自己已感觉不到罗兰所说的“那个讨人厌的婊子”。罗兰也一定觉察到了:黛塔走了,因而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我们很快就能走出劣土了,但你要尽量做到一点:不要相信亲眼所见之物就能代表安全或是文明——可能是几栋房子,或是路面上的几块铺砌石。不久之后,我们就会进入他的古堡,拉什宫。基本上可以肯定:血王已经不在那里了,但他很可能为我们布下了陷阱。我想要你仔细听、仔细看。如果有什么需要商量的,我希望你能让我来处理。”

“你怎么能知道我做不到什么?”她问,“你在隐瞒什么?”

“没什么。”他答(对他而言,用上了难得一见的诚挚口吻)。“苏珊娜,这只是一种感觉而已。我们现在距离目标地已经很近了,不管那块表怎么说。我们很快就能踏上前往黑暗塔的道路。但是我的老师,范内,曾经说过一条永无例外的规则:胜利之前必遭诱惑。而且,获取的胜利越伟大,将受的诱惑也就越大。”

苏珊娜只觉一阵战栗袭遍全身,不由得用双臂抱紧自己。“我想要的一切不过是温暖,”她说,“如果没有人给我一大袋柴火和一套法兰绒工会制服,并以此要挟我放弃塔,我估摸着我们还能再撑一阵子。”

罗兰想起柯特格言中最正经的一句——决不要把最坏的事情大声说出来!——但他决定缄口,至少在眼下这个话题上如此。他小心地把怀表收好,站起来准备前行。

但苏珊娜却又独自延怠了一会儿。“我又梦到了那家伙,”她说。她觉得没必要讲出自己说的是谁。“连续三个晚上,跟在我们后面一路疾行。你觉得他真的会在那儿吗?”

“哦,是的。”罗兰答,“而且我相信,他还带着一只空空如也的肚皮。”

“饿,莫俊德很饿。”她这样说,是因为她在梦里听到了这句话。

苏珊娜又是一阵寒战。

7

他们走的这条窄路终于变宽了。那天下午,人行道边沿锈迹斑斑的镀金边渐渐显露出来。这条路越来越宽敞,天还没黑,他们就走到一个交叉口,衔接上了另一条大路(很久以前,这必定是一条正规的马路)。一根生锈的杆子竖在路边,大概以前是用来撑起路牌的,但现在杆子上方什么都没了。第二天,他们看到了法蒂这边的第一栋建筑物,却只是断壁残垣,门廊上挂着的招牌已字面朝下倒挂多时。小屋外面还有一间昔日的谷仓或牲口棚,现在也已夷为平地。在罗兰的帮助下,苏珊娜把那块招牌翻过来看了看,他们依稀辨认出其中的一个字:制服。字下则是他们早已熟稔的红眼符号。

“我认为我们一路走来的那条路曾经是连通迪斯寇迪亚古堡和拉什宫的四轮马车道。”他说,“这样才讲得通。”

自此,他们看到了更多的大屋小舍,更有意思的大街小巷。这显然是一座城镇或乡村的外围地域——甚而可能是血王城堡外的某个大型城市。但是,和剌德不同的是,这里昔日的光景已所剩无几。而酷寒则愈演愈烈,比先前更残酷地折磨他们的身心。在看到黑鸦后的第四夜里,他们打算在某间尚未倾塌的老屋里歇一晚,但两人都清楚地听到阴暗处传出窃窃私语。罗兰名之为“屋魑”——事实上,苏珊娜觉得这个专用名词太怪诞了——意思是:鬼魂之言,并且,他提议他们搬回大街上露宿。

“我不相信他们能把我们怎样,但有可能会伤害我们的小朋友。”罗兰说着抚了抚奥伊——它屈膝在地,慢慢往前蹭,那副胆怯的模样和平日里的奥伊判若两人。

苏珊娜巴不得快点离开这栋鬼宅。原本要作为今晚留宿地的这栋小房子总让人不寒而栗,她觉得那比天气的寒冷更折磨人。他们听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低语,也许它们都很古老,但她认为,它们还很饿。于是,他们三个又挤成一团,互相取暖,身旁放着“豪华”手推车,在劣土大道上凑合了一夜,焦虑地等待黎明把气温拔升几度。他们还从那些倾倒的破房子里搬出一些木板,想燃起营火,但此举只是浪费了双倍的斯坛诺燃料。涂在烂桌椅上的燃料先自燃,但眨眼之间便熄灭了。那些木头就是拒绝燃烧。

“为什么?”苏珊娜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缕火苗消散,问道,“这都是为什么啊?”

“你很惊讶吗,纽约来的苏珊娜?”

“不,但我想知道原因。是不是木头太陈旧了?石化了,还是别的什么状况?”

“木头不燃烧,是因为木头痛恨我们。”罗兰回答,仿佛这对她来说本该是显而易见的。“这是他的地盘,就算他离开了也还是他的领地。这里的每一样物事都痛恨我们。但是……听着,苏珊娜。既然我们一直走在大路上,多少还是铺过路面的,我们晚上赶路怎么样?愿意试试吗?”

“当然。”她说,“干什么都比躺在外面强,冻得直发抖,活像只被塞进水桶里的可怜小猫。”

所以,就这么决定了——那一夜、后来的一夜,以及随后的两个晚上,他们都在赶路。她不停地想:我要病了,这样撑下去不可能不生病,但她确实没有病倒。两人都没有病恙。只是她左下唇的疱疹有时候会鼓起来,在结痂之前滴出一些脓血。他们惟一的病征是持续的寒冷,冰冷的气息越来越深地侵入他们的肉体。月亮又一次亮堂起来,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意识到:他们从法蒂出来后直奔东南方,已经快满一个月了。

渐渐的,一个废弃的小村落取代了满是巨形石头尖手指的奇异旷野,但苏珊娜已把罗兰的话牢记在心了:他们仍身处劣土,尽管他们偶然能看到招牌上留下的字样——证明这是一条“国王之路”(当然,下面还画着红眼睛;总是有这只红眼睛),她心里还是很明白:他们依然走在劣土大道上。

这个村子怪得很,她忍不住琢磨以前是些什么样的怪人住在这里呢?街道两旁铺着鹅卵石。房子的屋顶又窄又尖,门廊也很狭窄,而且高挑得反常,仿佛这些屋子、门廊是专为一些能在百乐宫的哈哈镜里看到的那种身形细长的乡民特制的。这些房子全像是从洛夫克拉夫特、克拉克·阿斯顿·史密斯、威廉姆·侯普·霍奇森的笔下跑出来的,歪歪斜斜地沿着他们所行之路所围绕的山坡而上,而镰刀式的月亮又仿佛出自插画大师李·布朗·寇乙①『注:这里提到的人名都是著名魔幻艺术家。洛夫克拉夫特(1890—1937)是著名的怪诞小说作家,克拉克·阿斯顿·史密斯(1893—1961)是魔幻小说家,威廉姆·侯普·霍奇森(1877—1918)是传奇的非现实主义小说家,李·布朗·寇乙(1907—1981)则是插画大师。』之手,月光罩笼着这一怪诞之境。倒塌之处比比皆是,废墟让人产生错觉,仿佛那是有机器官,仿佛那不是远古遗留下来的木板和玻璃,而是被撕扯而下、渐而腐烂的新鲜肉体。她一次又一次地感到:阴影重重的木板和死角背后藏匿着死人脸,全都在偷窥她,那些脸孔好像在碎石堆后面诡异盘桓,僵尸般的眼睛死死跟定他们的一言一行。这让她想起荷兰山的守门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在“国王之路”上度过的第四个晚上,他们走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岔路口,宽敞的主街拐了个大弯,与其说朝东而去,倒不如说更偏南向,因而渐渐偏离了光束的路径。前方大约一夜脚程(也可以说是车程,如果有谁刚好坐在豪华出租车上的话)之外,有一座高山,一座黑森森的巨型古堡就扎根在那座山上。在不安的月色下,苏珊娜只觉得那古堡隐约有股东方气质。塔楼在城堡顶端气鼓鼓地凸起,好像满心希望自己能是尖尖顶。塔楼之间,令人神迷的小径蜿蜒穿梭,在正殿前的主庭院之上构成十字形的走廊。有几段走廊已经塌陷,但大部分保留下来。她听见一阵绵延深广的低鸣。不是机械的响声。她便问罗兰。

“水。”他答。

“什么水?你知道吗?”

他摇摇头。“但只要是靠近这座城堡的水,我都不会喝的,哪怕渴死。”

“这地方很恶毒,”她喃喃自语,说的不止是这古堡,还有无名小村里东倒西歪的

(恶狠狠睨视他们的)

大屋小舍,它们仿佛围拢着城堡而生。“还有,罗兰——城堡不是空的。”

“苏珊娜,如果你感觉到有魂灵叩击你的头脑并欲进入——也许是叩击,也许是噬咬——你就得命令它们远离你。”

“会有用吗?”

“我不敢保证一定有效,”他承认了,“但我以前听说过,这类魂魄需要征得同意才能进入你的心脑,但它们很狡猾,善于用诡计或谋略来骗取你的同意。”

她以前读过《吸血鬼德拉库拉》,也听卡拉汉神父说过耶路撒冷地的故事,因而深知罗兰此言的真谛。

他轻柔地揽着她的肩膀,令她掉转目光,不再眺望远方的古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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