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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1页)

直到七天以后,鲁本才再次见到斯图尔特。

卡特勒医生已经给鲁本安排注射了最后一剂狂犬病疫苗,但她坚持不让任何人靠近斯图尔特。禁止探访,除非那孩子开始退烧,病情稳定。她一直和格蕾丝保持联系,对于鲁本的牵线搭桥,她深怀感激。

和鲁本通话后,格蕾丝开始关注男孩的病情,她甚至亲自来了圣罗莎一趟,以私人身份探望男孩并向鲁本通报情况,要不是这样,满心的疑虑准得把鲁本逼疯。卡特勒医生倒是接了他的电话,态度也很和蔼,但她显然不打算透露太多信息。不过,她说,斯图尔特的确出现了明显的发育高峰,至于原因,她也不太清楚。当然,那孩子才16岁,骨骼生长板尚未闭合,继续发育不算稀奇。尽管如此,她也从没见过这么迅猛的体格发育,就连他的头发都在疯狂滋长。

鲁本非常想见斯图尔特,不过显然,卡特勒医生心意已决,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改变。

格蕾丝乐意帮忙,不过她坚决要求,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见报。鲁本发誓绝对保密。

我只想他好好的,只想他活下来,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格蕾丝说,尽管斯图尔特的烧还没退,有时候还会说胡话,但他的确活了下来,情况好得过分。他的临床表现和当初的鲁本一模一样,瘀青消散,肋骨已完全愈合,皮肤散发着健康的光泽,而且正如卡特勒医生所说,他的身体迎来了汹涌澎湃的发育高峰。

“在他身上,这一切来得更快,”格蕾丝说,“比你当初快得多,不过他也年轻得多。几岁的差距就有这么大的区别。”

抗生素让斯图尔特身上起了大片的疹子,但皮疹很快就消失了。别担心,格蕾丝说。高烧和谵妄是有点吓人,但那孩子没有任何感染的迹象;他每天总有几个小时是清醒的,这时候他总是嚷嚷着要见外面的人,还威胁说要是不给他手机和电脑,他就打破窗户逃走;他成天跟母亲吵架,因为母亲希望他替继父脱罪;他号称自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还说自己知道医院周围的房子里发生的事情;他的情绪非常激动,总想下床,不愿意配合治疗;他还担心继父会伤害母亲。闹到最后,医生只好给他打一针镇静剂了事。

“那个女人相当讨厌,我是说斯图尔特的妈妈,”格蕾丝悄悄告诉鲁本,“她嫉妒自己的儿子。丈夫脾气不好,她总觉得是儿子的错。她对待斯图尔特就像是对待一个烦人的弟弟,觉得是他毁了自己和新男友的甜蜜生活。那孩子根本不懂他妈到底有多幼稚,这出闹剧简直让我作呕。”

“我记得她。”鲁本喃喃说道。

但格蕾丝的态度和其他人一样坚决,鲁本不能去见斯图尔特。目前不能接待任何访客。要避开警长、警局和检察总长办公室的纠缠,这是唯一的办法。所以她无法为鲁本网开一面。

“他们的问题会搅得他心烦意乱。”格蕾丝说。

鲁本完全理解。

这七天里,政府的人到尼德克角拜访了四次,面对他们的追问,鲁本耐心地坐在大壁炉旁的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说,他真的没有看到袭击他的“那头野兽”到底长什么样子。他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领着他们去查看遇袭的走廊和曾被打破的窗户。他们似乎很满意,不过二十四小时后,他们又回来了。

他讨厌这样的做戏。面对那些充满疑问和审视的脸,他总是感到无助。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诚恳,竭力取悦他们,但在内心里,他正在颤抖。他们都很正直。但这总归是件麻烦事。

媒体二十四小时蹲守在圣罗莎医院的大门外。斯图尔特的高中同学已经成立了后援团,每天在外面游行,要求严惩凶手。加入这个组织的甚至还有两位激进的修女。她们向全世界宣告,旧金山狼人比全加州的人更在乎年轻同性恋者遭到的野蛮对待。

黄昏时分,鲁本穿着连帽衫,戴着墨镜,心事重重地在医院外的人行道上逡巡。他绕着街区转了一圈又一圈,聆听、思索、衡量。他敢发誓,他在窗口瞥见过斯图尔特的身影。斯图尔特能听到他的声音吗?他喃喃低语:“我在这里,我不会丢下你一个,我在等你。”

“那孩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格蕾丝断言,“你不用担心。不过我一定得搞清楚他出现这些症状的原因,弄明白这种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我实在没法放心。”

你这股劲头很危险,鲁本想道。不过他最在乎的是,斯图尔特活了下来。他也相信,在这一点上,格蕾丝和他一样。

与此同时,格蕾丝和那位神秘的亚斯卡先生似乎闹翻了,不过她明显不愿意告诉鲁本具体原因。她只是简单提了一下,亚斯卡医生的某些建议她不喜欢。

“鲁本,那家伙相信有超自然的东西存在,”格蕾丝说,“就像着魔一样。我还发现了其他的危险信号。要是他打电话给你,你就直接挂掉。”

“遵命。”鲁本回答。

但现在亚斯卡盯上了斯图尔特,他和男孩的母亲长谈了好几次,讨论斯图尔特与狼人的神秘遭遇,对此格蕾丝深怀警惕。亚斯卡再次推荐索萨利托那家神秘的医院,说那里不会留下任何档案记录。从执照上看,那只是一家私人疗养机构。

“他完全就是白费劲,”格蕾丝说,“那个女人压根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鲁本担心得要命。他驱车向南,在圣罗莎东面的紫牧场路上找到了那幢红杉与玻璃搭建的现代宫殿。斯图尔特的母亲开了门。

“是的,我在医院见过你,你长得真帅。请进。哦,我不担心斯图尔特,围着他转的医生有一大把,我都不知道这么多人是干嘛的。有个从俄国来的怪人,叫什么亚斯卡医生,他想见斯图尔特,但戈尔丁医生和卡特勒医生不许。那个亚斯卡医生觉得应该把斯图尔特送去某个疗养院,但我也弄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们的谈话不太像是采访,刚聊了几句,那位继父就走了进来。赫尔曼?布克勒矮小瘦削,表情夸张,眼珠乌黑,铂金色的头发理了个平头,皮肤晒成棕褐色。他不愿意让妻子接受记者采访。事实上,他大发脾气。鲁本冷冷地看着他。恶意的气息如此清晰,比亚斯卡医生身上的明显得多。尽管赫尔曼越来越暴躁地命令鲁本离开,但他仍坚持留在屋里,就是为了继续研究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满怀怨恨,怒气冲冲。斯图尔特搞出来的乱子,他早就受够了。他的妻子很怕他。她竭尽所能地安抚丈夫,为眼下的局面道歉,她请鲁本赶紧离开。

痉挛在鲁本体内翻涌。现在正是白天,痉挛头一次在白日悄然而至,此前只有见到亚斯卡医生的那一刻,他才在光天化日下感受过身体的轻微悸动。他紧盯着那个男人,直到彻底走出那幢红杉和玻璃搭成的大房子。

他在保时捷里坐了很久,望着四周的森林与山丘,等待痉挛褪散。天空蔚蓝,阳光明媚,冬日的酒乡美如画卷。能在这样的地方长大,斯图尔特真是个幸运的孩子。

异变并未真正到来。我能在白天诱发它吗?鲁本并不确定,毫无头绪。但他能确定的是,赫尔曼?布克勒的确对继子心怀杀机。巴菲知道丈夫不喜欢她的儿子,但她并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她面临两难的处境,丈夫和儿子,只能选择一个。

经过这几个夜晚,现在鲁本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狼的礼物。

和斯图尔特见面后的头三个晚上,他成功抗拒了异变,什么都没发生,他很满意,但随即他感到非常痛苦。感觉就像斋戒,你明明知道有那么多美食佳酿,却只能吃粗茶淡饭。

下一次异变到来时,鲁本走进了尼德克角附近的树林。他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活动范围,森林是他的领地。他在林木间逡巡,狩猎,寻找新的溪流,爬上参天的古树,爬到以前未曾尝试过的高度。他的小森林里有一头熊正在冬眠,它的巢穴在某棵被火烧过的大树上,离地约有60英尺;还有一只大猫,很可能是被他吃掉的那只美洲狮的儿子;胖乎乎的松鼠皮毛油光闪亮;林鼠、河狸、鼩鼱、鼹鼠都是他的食物,他甚至吃了几只冰冷的爬行动物,脆弱得不可思议的小东西。除此以外,他还发现了无数的蝾螈、束带蛇和青蛙。在小溪里抓鱼十分有趣,他很快就学会了用巨大的爪子捕捞那些滑溜溜、游得飞快的猎物。他在树荫高处捉了不少灌丛鸦和鹪鹩,连毛带肉吃下去的时候,它们的小心脏还在狭小的胸腔里徒劳地跳动。啄木鸟、灯芯草雀的味道也十分美妙,画眉多得源源不断。

吃掉自己杀死的猎物是“正当”的,这个想法迷得他神魂颠倒,就像当初沉迷于单纯的杀戮。他很想弄醒那头冬眠的熊,试试看能不能打得过它。

遥远的北面,靠近庄园边界,森林更加茂密,他闻到公麋鹿的气味,但并没有追上去。他幻想自己冲进悠闲吃草的羊群,撵得羊儿四处乱窜,然后追上其中最大的一头,将利齿刺入它毛茸茸的脖子,热乎乎的活羊味道一定相当不错。

但他不想被人看见,他只想待在自己的领地里,待在劳拉附近。主卧室的大床上,劳拉披着缀满白色蕾丝的法兰绒袍子,睡得正香。等他返回大宅,他会用野兽的爪子和吻将她唤醒。

可是,这就够了吗?在属于自己的森林里享受美妙的夜晚,是否已经足够?在南边,一大片苍白的阴影描摹出城郊荒野的形状,成千上万个声音在呼唤着他,诱惑着他。痛苦的花园,我需要你。有知觉的灵魂正在哭喊,相形之下,野兽的歌唱又算得上什么?他还能这样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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