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阿慕国复兴的象征。”她的叔祖父珀纳多木王说,“在各诸侯国中,我们以文明、优雅与精致而著称。美丽就是你能为国家所做的最大贡献,绮可觅。其他人都无法像你一样,如此淋漓尽致地提醒人民铭记我们的理想、自我形象与庇佑我们的女神。”
她瞥了一眼窗边衣架上垂挂的衣裙,是一件古典剪裁的蓝色绸袍,意欲令人一睹便更觉酷似图图笛卡。她沉下心,预备再次扮演一整晚装扮精美的雕像。
“你就像是图图笛卡湖。”一个声音说道。
绮可觅猛地转头。
“湖面平静,其下却是潜流暗涌,洞穴幽深。”说话者站在她的卧房门边的阴影中。绮可觅不认识她,但她身着蕨绿色绸袍,是时兴式样,宫廷女侍臣皆如此穿着。也许她是国君某个亲信的妻子或女儿。
“你是谁?”
那女子向前迈了一步,落日的光线便映亮了她的脸。绮可觅惊叹起来:她一头金发,眼眸碧蓝,皮肤完美无瑕,有如打磨光滑的琥珀。公主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而且她看起来又像少女,又像妇人,又似阿婆——完全看不出她的年纪。
女子并未回答,却说:“你希望自己的言行想法能够被人重视,你还觉得,倘若自己是平民,此事便会容易一些。”
绮可觅听到这句放肆论断,脸红了,但她一双蓝眼睛中流露出坦诚、友善与宁静,又令她断定这女子对她并无恶意。
“小时候,”绮可觅说,“我会与兄弟和他们的玩伴争论。他们脑筋不够灵光,也不用功念书,很少辩得过我。可每当他们看出我的论点占了上风,便会大笑说:‘跟漂亮姑娘没什么好吵的。’随即否认我胜过他们。自那之后,生活并没什么变化。”
“诸神赋予我们不同的天赋与本领。”那女子说,“你想想,孔雀若是抱怨自己因羽毛美丽而被捕猎,又或角蛙抱怨人们只看重它的毒液,这于它们有何助益?”
“你的意思是……”
“诸神造物,也许平凡,也许美貌,也许强壮,也许纤弱,也许愚笨,也许聪慧,但若要利用天赋开辟出一条路来,事在人为。角蛙的毒液可以杀弑暴君,拯救全国,但也可沦为街头地痞的谋害利器。孔雀尾羽可以装饰在将军的战盔上,牵动无数人心,但也可能化作佣人手中的凉扇,服务于坐享家产的富家愚儿。”
“不过都是些诡辩之语。孔雀无法选择羽毛的去向,角蛙也难以决定自己的毒液做何用途。我不过是国王与群臣的傀儡,被他们打扮起来,示于人前。他们就算用图图笛卡的雕像也是一样。”
“你如此心怀不满,因为你认为美貌妨碍了你,但你若真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强壮、勇敢、聪慧,你就应该明白,倘若利用得当,你的美貌便可以发挥极为危险和强大的作用。”
绮可觅望着她,一时语塞。
那女子又道:“图图笛卡是诸神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也被视为力量最弱的。但在流民之战期间,只有她与英雄伊路森正面交锋。他着迷于她的美貌,放下戒备,她才得以用带毒的发针杀掉他,使阿慕国免遭伊路森军队的践踏,阿慕国百姓世世代代都赞颂她的这一举动。”
“红颜就必成祸水,必做娼妓,必定不过是个赏心悦目的消遣吗?我难道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
“那些都是男人给女人贴的标签。”那女子说道,声音中多了一丝锐利,“你的语气听来仿佛鄙夷,但其实不过是对史官话语判断的鹦鹉学舌。决不可相信他们的话!想想英雄伊路森,他溜入客非王后的床帏,玩弄拉琶与卡娜姐妹二人,在新月岛诸位王子公主面前裸身露面。你觉得,史官会称他是祸水、娼妓、‘不过是个赏心悦目的消遣’吗?”
绮可觅咬着下嘴唇,思考着。
那女子继续说:“祸水是靠美色欺骗而取胜,而不用强力。娼妓以欢爱为武器,有如巫师使用魔杖。‘赏心悦目的消遣’亦可决定展示自己,以此领导数千人的情感与思想,使其变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