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终散场,玉沉烟混在涌向四面八方的人群中,感觉很圆满。
虽然是别人的嬉笑怒骂,但她好歹也算是跟着心绪不定一回。看到神女为了苍生大义毅然决定以身填天火之源,临行前转着弯子与情人凄凄话别那一幕,鼻子还有些酸酸的迹象。而最后喜庆的新人拜堂,更是让她心情大好。
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更青睐俗气的喜剧,而不是赚人眼泪的悲剧。
现实中已经有这么多的不如意,实在不应该连戏剧都来插一脚。
回到住处时,已是华灯初上了。
九樱鹅黄色的裙角在暮风中猎猎飘摇。望见玉沉烟,女郎笑道:“你回来了。饭菜刚做好,快来吃吧。”
简单的三菜一汤,热腾腾地盛在盘里,桌沿的桐油灯散着熏熏然的哑香。小小的屋子内弥漫的是一种名为家的味道。
女孩很开心地坐下,拿起箸子,随口问了一句:“我师父呢?”
“郁仙人两个时辰前便出去了,到现在仍未回来。”
玉沉烟一口汤呛在喉咙里。
每次听九樱叫郁舒寒“郁仙人”的时候,她都有一种被砖头“啪”地砸到的感觉。
唔,大约是平日看惯了师父散漫的样子,突然发现原来他还有个仙人的光环金光耀眼地笼在头顶,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没说出去干啥?”话方出口又自己摇头,“我真是傻了,他去做什么又哪里会跟人说?”划拉两口米饭,见九樱还站着,指指凳子,“哎,你干站着作甚?菜会凉的。”
九樱移开她旁边的一个椅子,坐下:“你不担心他?”
“担心啥?他可是上仙呢,哪里去不得?吃饭吃饭,不用等他——反正他不吃东西也一样活得好好的。”往美人碗里添进满满的汤,“我们赶紧吃了洗洗睡,明天早上还有热闹看。”
“热闹?”
“对啊,看热闹。”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皆是安静地吃饭,房间里只有筷子偶尔磕上瓷器时发出的清脆声。
两个闲来无事的女人,吃过了晚饭,早早地爬上床榻。谁都没有睡意,于是天南地北地闲扯。
“……就是说啊,我师父这人超难伺候的,别看他一副飘逸出尘样,没准下一瞬就算计你掉进棺材里,你还得感谢他替你找了个风水宝地!”
“呵呵,你是这般想他?”
“不然呢?哎,跟着这么个顶头上司,我算是认栽了。”
黑暗里,九樱静静地笑。
“那么,你为什么不和他分开呢?学了三年,也可以出师了罢?”暗夜里的声音如此柔美,隐隐透着诱惑,“你的性子,原不是善于隐忍的。离开他,到碧忽之外,各处走走,看看六界风光,不是更好?”
“……我也不是一直都在受气啊,你怎么说得我好像过得很可怜似的……”少女干干地笑了笑,“哎,大概是我的表达有误——那个,师父他还是有些好处的。”
“……”缃衣女子默了默,才开声道,“你不愿离开。”
玉沉烟一噎,讷讷半晌,憋出一句:“那什么,我不是徒弟么。”憨笑两声,“做弟子的,自然是要留在师父身旁朝夕侍奉,谈什么离不离开的,多伤感情啊。”
女子闻言,微微一笑,却是带着三分凉薄:“莫非你认为师父和徒弟便是永远在一处的么?”
“呃……”女孩讪讪,“至少他没娶师娘前,我还是可以赖着他的罢……”
良久,九樱那边都没有反应,直到女孩怀疑她已经睡着了,才听见她低低的声音:“听过夜魔玄冥的故事么?”
玉沉烟不知道她的话题为什么转得如此突然,但她很庆幸九樱未再执着于“离开”一事,因此她很愉悦的接口:“没听过。怎么了?”
“夜魔玄冥,原本是北方之神。在你师父之前,他是自洪荒以来,修为最高的神仙。年仅千余,便修到上仙的阶品。他曾是天界的战神,六百年前的那场仙魔之战,他是天庭大军的主帅。后来他被天界驱逐,再后来他入了魔道。”她美丽的瞳仁在夜里微光流转,“知道为什么?”
玉沉烟突然有种不愿听下去的感觉,定了定神,她故作轻松地问:“为什么?”
女郎笑了,笑容罂粟般艳丽。可惜玉沉烟看不到。
她轻启朱唇:“因为他爱上了自己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