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
才是初春的天气,梅花仍在枝头,杨柳枝也才刚吐出几点极嫩的绿芽,地上的草坪点点返绿,康家整个园子都张灯结彩,喜气盈盈。只是在这兵慌马乱的年景,还是显得有几分廖落。
这日是康家大小姐康锦言和周家大少爷周默的订婚之喜。
康家和周家同为省城大家,本来不分轩致,只是周家二爷也就是周默的二叔如今已是少将军衔,统领一方军马,日寇侵华已有四年,波及全国各地,人人自危,特别是大富人家,若想保住家势,要不做汉奸,要不托庇军队能够第一时间逃离。做汉奸康家是不肯的,虽然*节节败退,康老爷是宁可万里奔逃去西南,也决计不肯辱了祖宗。
这场联姻便是适逢其会。
于康锦言和周默来说,也是一样。
定婚是周默向家人提起的。周默的祖母和康锦言的外祖母是姨表姐妹,两人自幼相识,很是合得来,周默一向护着康锦言。只是两家老人去世之后,周默的母亲见康母软弱,多次劝说无效后恨其不争,两人又实在没有血缘关系,见康家姨娘当家,便渐渐少了往来。只周默仍会常来康家。
康锦言十岁那年的家变,周默刚好去了外祖母家祝寿,回来后十分的歉疚,使尽了法子安慰开解康锦言,康锦言整个人也沉淀下来,两人渐渐生了情愫。
这一年康锦言十五岁,周默十六岁,周默便向父母陈述了自己的心意,一是自己爱慕康锦言,非她不娶;二是康锦言是父亲的姨外甥女,多年来被姨娘欺凌,如今周家有能力,总该护着她些。
周家父母钟爱长子,也对康锦言满意,当即答应,定婚一事顺风顺水。
康锦言母女一夜之间在佣人眼中地位大变。
倒也不是康老爷势利,他对康母史氏一贯如是,对康锦言却是这些年都有所转变。
康锦言一直是个聪明的人,她是真正的韬光养晦。一边细心照料母亲,一边也肯对孙姨娘虚与委蛇,甚至会浅浅谈笑。在此之外,学业上非常精进,她天姿聪颖,先生所教立即领会不说,且能马上举一反三,学校里年年第一,期期冠首。康老爷在外应酬遇到校长董事时,莫不赞一声:康家好一个女状元。当真是令他得尽艳羡,面上有光。
是以这些年他对康锦言也会笑语盈盈。
如今女儿定婚,他忽然意识到唯一的女儿已经长大,再过两年就该嫁出去,虽然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女婿家有财有势,日后对儿子也多有助益,便更对女儿多纵容了几分。
何况……
他趁空上楼去看看女儿。
在经过八岁儿子的房门前,见门半开着,佣人正在劝说:“少爷,你今天的课业还没有做,还有两个多时辰才去订婚的饭店,你趁这时间先做一些。少爷,今天是大小姐定婚,不做完应该没事,但总要做一些。”
一阵劈里啪啦,康少爷大叫:“我不做!烦死了!我妈说了,我是康家少爷,什么都不用做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她说我才不用这么辛苦,不想学就不学好了!”
保姆说:“少爷,话是这样说不错,可是你学学大小姐……”
“啪”一记耳光:“她能跟我比?我妈说了,她迟早不是康家人,我才是康家唯一的当家人!我要不要学我说了算!”
康老爷站在门前,脸色发黑。
他虽然极宠儿子,可是在学业上也是丝毫不肯放松的,康家也算书香门第,他祖父也是进士出身,他自幼在祖父教导下课业极其努力。这时听到儿子这番话,心中不由得恚怒。
他用力推开门,冷冷地说:“康敬业,今日的课业不做完,你就不必去了!”
定婚晚会上,衣香鬓影,笑语喧哗,来客非富即贵,周默一身白色西装,尚未完全长成的身躯修长纤细,眉目带笑,俊秀温柔;康锦言一身雪白纱缎裙子,长眉秀目,乌发垂肩,发心处一顶小小钻石皇冠在灯光下晶莹璀璨,正正一对金童玉女。客人们个个称羡赞美者有之,奉承谄媚者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