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似囚困于镜中的刑徒,或哀嚎,或哭求,或咒骂。假使有人留神细看,便会发现燕王褚临雩也在其中,形容颓丧,哀声道道地求着“放过我儿……”
“之后数日,天魁星每天奉旨前往狱中逼供,犯人几死几生,只扬言要面圣,并未吐露其他。”
京城最大的清谈馆,迟笑愚念完密报,递向油灯烧了,“你担心灵鸟此举是为了告密?”
褚尧沉郁不言,余光径自斜向楼下吵吵嚷嚷的一帮人。
“灵鸟蓟州时平乱有功,也被当逆党抓进了囹狱,皇帝这么做究竟是何用意?”
“江大人何必危言耸听,都知道灵鸟是东宫豢宠,圣上矛头对准的谁,还不好说呢!”
“王兄,天真了吧?虽说咱们这些人曾助朝廷削藩有功,可说到底,藩地旧臣的身份摆在这。皇帝嘴上不说,心里真就半点不介意?他这次拿下灵鸟,焉知不是做给咱们看!”
议论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迟笑愚轻哼一声:“还真是夜路走多了怕撞鬼,皇上鸡都还没杀,猴先乱起来了——你没事吧?”
他观察到褚尧今日气场低得吓人,对于向来宽和待下的东宫而言,这副样子并不常有,但迟笑愚绝非第一次见。
迟笑愚不由想起那个六月的响晴天,他第一次见到东宫时的情形。
御花园里,褚尧盯着一只垂死的小黄鸟,神情专注。酷日当头,无片云遮挡,年幼的太子就这么站在日头下,整整一柱香,面色不改地看着黄鸟气息渐微,停止挣扎,最终变成一具了无生机的焦尸。
然后俯下身,亲手捡起鸟的尸体,交给内监吩咐好好安葬。
迟笑愚闯荡江湖,见过形色人等,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个不满十岁的小太子。说他心慈,他眼看黄鸟死去却不搭救,说他麻木,他偏对一只萍水相逢的鸟眷顾有加,甚至不忍弃尸于道。
后来迟笑愚才知道,黄鸟是东宫从小养到大的宠物,那天清晨趁内监喂水时越笼而逃,还没等飞出宫墙,就被侍卫的短弩所伤。
从那以后,迟笑愚打量东宫的眼光就多了一丝戒惧。
“天罡十二卫攥在手里的差事,神仙大罗也休想打听内情。怎么这次,风声倒传得如此之快?”褚尧冷冷道。
迟笑愚神情微敛,正琢磨着话里意思,重新看向清谈馆的那帮人时,眼神忽变。
“哟,跟这也能遇上熟人,不巧了么?”
将离不意在这里看见东宫,腰背绷得笔直,视线却一刻不敢与之相接。
“告密之事,是他让你干的?”片刻,褚尧缓声问。
将离迟疑了下,点点头。
迟笑愚奇道:“那小子犯浑,你也跟着被灌了迷魂汤,勾结逆党的罪名,岂是他想背就背?你还真就帮了他?”
将离默然看一眼褚尧,那一眼里有主仆都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