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终于下定了决心。
下定决心后她就告诉了赵泰安,也没有说其他,只是说想去温泉行宫休养些日子。
可晚香不说,不代表赵泰安不会多想,他下意识觉得是自己说撤掉司礼监触怒了姑母。
可这种话怎好明言,他说那些话本身就是试探,在试探这么做是否会触怒姑母,他承认他心思不纯,可就是不纯,这种问话才不能坦言。
赵泰安这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毋庸置疑他很重视晚香,在他心里,晚香就和他亲娘没什么区别,姑母跟他生气,他现在哪怕是皇帝,已经可以单独处理朝政,他内心深处还是极为恐慌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很委屈,朝臣们本就对司礼监的存在意见很大,这些年来皇帝年幼,问玉一手把持司礼监控制朝政,早已让诸多大臣对他积怨已久,如今皇帝成年后拿回朝政,自然该是收拾司礼监的时候了。
在诸多大臣们心里,只要是皇帝,就没人愿意自己被分权,更何况是被一个太监压制了这么久。
而皇帝重掌朝政的第一步,就是需要获得大臣们的支持和效忠。
如何才能获得大臣们的支持和效忠?
这自然需要有人祭天,而这个祭天最好的对象就是司礼监,也只能是司礼监。
其实应该是掌握司礼监那个人,也就是问玉,只是赵泰安不愿对问玉下手,他想了很久才找了个折中的法子——用司礼监来混淆视听,来替代问玉,为此他殚精竭虑,甚至不惜试探姑母。
在赵泰安来看,他做了这么多,他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可姑母还是生气了。
“姑母,那温泉行宫离京城有两三个时辰的露出,什么都不方便,如今又不是冬天,你何必要去那汤泉行宫?”
“姑母若是厌烦了宫里,不如我陪您去西苑可好?”
“姑母……”
赵泰安想了很多法子来试图劝下晚香,可晚香态度很坚决,她甚至已经命人开始准备行装了。
临近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赵泰安满眼血丝的出现在晚香面前。
“姑母,你是不是生泰儿的气了?大伴对泰儿大恩,泰儿没齿难忘,不是泰儿鸟尽弓藏,实在是那些朝臣们逼得紧……”
“泰儿没想对大伴做什么,所以才只是拿司礼监开刀……”
“若是姑母不愿,泰儿自此打消了这念头,以后再也不……”
赵泰安说了很多,看得出他是真怕晚香生气,也是真怕晚香走了。其实他也不是怕晚香走,他是怕晚香走后,以后便再也不管他了。
晚香像以往那样,抚着他的头,叹声道:“还记得姑母曾对你说过的话?你是皇帝,是大昌之主,以后要打理朝政,要应对朝臣,不该让任何人任何事轻易影响到你的情绪,你所做出的决定,必然是你觉得对的,只要你觉得对的事,那就去做。”
“可是姑母……”
“姑母不能陪你一辈子,雏鹰终究有展翅的一天,姑母只是个女子,可以教你做人,却无法教你处事。大伴把朝政交还与你,就是觉得你已经可以独立当家做主了,对于你做出的任何决定,我和你大伴都是支持的。”
“可是……”
“以当下局势,姑母离开反而是好事,”晚香笑着说,眼中写满明晰一切的温和,“且姑母这些年也累了,想去看看外面的山,外面的水,姑母想趁着还年轻,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难道你忍心让姑母就一辈子老死在这深宫之中?”
赵泰安泪眼模糊地看着晚香略显有些疲倦的脸。
如今的晚香,无疑极美的。
虽是已三十多岁,但这个年纪无疑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候,多年的宫廷生活,养尊处优,让她几乎看不出任何老态,反而还像少女一般,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就好像那盛开的海棠一般,正在吐露芬芳。
赵泰安知道姑母的故事。
为了她的亲祖母,为了他爹的枉死,为了杜家,姑母义无反顾以还未及笄之年入了宫。宫廷何等凶险,连他亲祖母他爹那样的都死了,更何况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女。
连他皇爷爷都说过,他姑母是不该进宫的,进宫实在委屈了她,不然以杜家和定国公府的权势,以她郡主的身份,她大可觅得良婿,嫁人生子,不至于把所有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宫廷。
其实是奉献给了他。
自此,赵泰安再也吐不出任何劝说之言。
他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自私。
。
晚香和问玉的离去,让朝野内外罕见得进入了一个和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