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自己的心思是什么天大的罪吗?不是。人只要活着,谁都会有自己的心思。端看,你怎么用人,又能不能管得住这些人。便是他们犯了错甚至犯了罪,又怎样?有错就罚错,有罪就伏罪。”
十二娘觉得太难受了。
“累。”她说,“太累了。”
她现在是能理解的,便自己家里,母亲嫂嫂们也有她们自己的心思。往大看,这座刺史府里行走的每一个人,谁不是在为着自己的利益奔走。
整个唐州邓州均州,又有谁不是呢。
她设想自己坐在叶碎金那个位子,每天要面对这么多这么多的面孔和面孔之下的各异的心思,就觉得累得不行。
叶碎金却笑了。
“你才会觉得累。”她说,“于我,这有意思极了。”
十二娘抬眼看她,她果然极有精神,一双眸子不笑时如寒潭,笑起来又璀璨。
叶碎金微笑看她。
十二娘进来到现在,都在扯别的。她去邓州走了一遭,经历了那么多,到现在一句都没提过。
叶碎金有耐心。
因她除了是节度使,是家主,同时也是姐姐。
而十二娘,是前世在京城一直伴着她伴到最后的人。
她看到这孩子垂下头,脸颊微动,知道她在咬牙。
她等着。
过了片刻,十二娘终于抬起头来。
“姐,”她问,“当年,你为什么要去争叶家堡?”
“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去嫁人,像五姐她们一样。”
为什么啊。
你要是肯好好嫁人,我也可以好好嫁人。
我们都安安分分的。
就不会像现在,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叶碎金的眸色变了。
她盯着十二娘。
她的嘴角勾起。
“我觉得,”她道,“你现在应该是懂的。”
十二娘流下眼泪。
“我知道你是怎么争到叶家堡的。”
“那我怎么办呢?”
“我和我娘说话,总感觉窒息。”
“可我,没有你那样的本事,我怎么办呢?”
“我就要去嫁人吗?像嫂嫂们一样?”
“晨昏定省,伺候婆母,侍奉丈夫,照顾孩子,和妯娌比个高低,争个脸面?”
“我,我……”
十二娘说不下去了。
她只流泪。
叶碎金当年为什么争,因为和她一样,看过了世界,体会过了权力,怎么还能回得去。
可她,只是个庸人,没有叶碎金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