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池”浴堂的汤池里挤满了惊慌失措的人,蒸气咝咝地作响,热雾弥漫了整个汤池。这“甘泉池”浴堂建在一个天然的温泉口,掌柜的多年苦心经营,居然也很有些规模,生意一向不错。
狄公到“甘泉池”时,才发现浴堂除了中央大汤池之外,还有许多单间小池。单间小池设备尤为完善,热汤清澈流动,不见一点污浊,因专供一人所用,故收费较大汤池昂贵。
浴堂掌柜将狄公一行引进靠近花厅最末一间单间。——蓝大魁照例两天来“甘泉池”洗澡一次,每次都用这个僻静的单间。
狄公拉开单间的厚木门,见蓝大魁蜷曲着赤裸的身子,躺倒在小池边的瓷砖地上。脸被临死前的痛苦扭曲了,呈可怕的青绿色。肿大的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满脸汗珠。
狄公见池子边的石桌上有一柄大茶壶和几块七巧板。
马荣突然说:“老爷,你看,茶盅打碎在地上了。
狄公俯下身来看着地上茶盅的碎片,忽见破裂的茶盅底部留有一点褐色的茶末。他小心将它拣起放在石桌上,转身问掌柜道:“你们是如何发现他死的?”
掌柜恭敬地答道:“蓝师父来洗澡时总先在池子里浸泡半个时辰,然后起来喝一盅新茶,练一会儿气功。我们都不去打扰他,直到他练完气功喊伙计冲茶。今天晚上,不见他练气功,好久也不听他呼人冲茶,便感到奇怪。我们进来一看,见他已翻滚在地,眼睛也倒了光……”
水池的热汤还在咝咝冒气,大家好一阵咨嗟。
洪参军道:“掌柜来衙门报信,我们找不到老爷,不敢擅自作主,便匆忙先赶到这里护住现场。马荣、乔泰已将所有浴客都登记了姓氏、身分、宅址。初步勘问,并不见有人进入过蓝大魁洗澡的这个单间。”
狄公问:“那么,蓝大魁又是如何被毒死的呢?”
洪参军答道:“必是有人进来这单间投放了毒药。我见隔壁花厅正中有一个大茶缸,浴堂饮用的茶水都是那茶缸里预先冲泡好,再—一灌入到每个茶壶的。若是毒药投入了大茶缸里,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毒死。蓝大魁大意,他洗澡时从不锁门,故歹徒得以潜入,将毒药酒入他的茶盅,然后悄悄离去。”
狄公低头见那块茶盅底部碎片上粘着一片茉莉花瓣,问掌柜道:“你们这里招待浴客用的是茉莉花茶?”
掌柜摇头答言:“不,我们从不用这种名贵的茶,我们用的都是茶叶末子。”
狄公点点头,说道:“小心别将碎片上的茶末和那茉莉花瓣碰了。陶甘,你将那块碎片用油纸包了收起,并那茶壶一起带回衙里检验。”
陶甘将那块碎片用油纸包了纳入袖中,一对眼睛不由自主地端详起茶壶边上的几块七巧板。
“老爷,你瞧,蓝大魁临死前还玩过七巧板,你看那图形!”
狄公惊道:“七巧板少了一块!”他用眼睛迅速地四下一扫,“蓝大魁的右手紧握着拳头,莫非少了的那块三角形在他手中!”
洪参军小心地掰开蓝大魁的右手,果见一块小小的三角形粘在他的汗湿的手心上。
狄公道:“显然这图形是蓝大魁发现自己中毒后仓促拼成的。———他会不会用七巧板拼出凶手的线索?”
陶甘道:“这图形一时看不出像什么。想来是蓝大魁倒翻在地时,胳膊碰散了拼出的图形,那茶盅不也是摔碎在地上了吗?”
“陶甘,你将这图形描画下来,”狄公道,“回衙后,我们一起再细细推敲。洪亮,你去唤几名番役来将蓝大魁尸身运回衙门去。——我这里再去问问账房。”
狄公出了那单间,绕过花厅,到了账房门口,掌柜惶恐地后面跟定。
狄公问正在拨着算盘的老账房道:“请你讲讲蓝大魁进来浴堂前后的情况,看来你是这里不受怀疑的唯一的人。”
“老爷,我记得十分清楚。”账房胆怯地答道,“蓝师父如往常的时间来这里买了五个铜线的红筹码,就摇晃着进了浴池。”